声明:本书由奇书网(www.qisuwang.com)自网络收集整理制作,仅供交流学习使用,版权归原作者和出版社所有,如果喜欢,请支持正版.   《枯萎之前》作者:月昼   文案:   # 换攻 he 文风矫揉造作踩雷快逃   # [双非c][hzc][第一人称][AB][狗血]   # 温柔强大腹黑攻×敏感病弱自卑受   我会爱你,在暮色夕照里。   “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旧玩具的。”   “不是喜欢,是爱。”   标签:虐恋 ABO 换攻 第一人称 狗血 第1章   这两个月总是失眠。   伴随着食欲不振和头晕心悸,表现在外就是越来越干瘪的身体和消瘦的脸。   我不愿意被祁殊看到那两排碍眼的肋骨,最近总是央求他把灯关上。   尽管如此,昨晚他还是捏着我的腰说:“你怎么瘦成这幅鬼样子?”   还好,他还能发现我瘦了。   我安慰自己,至少他不是完全不在乎我。   可也仅仅只有这一句。说完他便埋头在我体内冲撞。   顶级alpha的体力好得吓人,我不是天生适合承欢的omega,每次都被他弄得很痛苦。   结束后他便睡着了,我扶着墙去浴室清洗,不小心滑倒在门口,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无缘无故晕倒的次数太多,我已经掌握了规律,知道自己大概会在两三个小时后醒来。   晕倒前我想,是时候去看医生了。   可是我排斥医院。   半年前那次手术带给我太大的痛苦,刚刚植入人造腺体的头几天,我浑身上下每个细胞都在叫嚣着拒绝,恨不得将我的身体撕成一万个碎片。   我痛到神智不清,哭求医生给我打吗.啡。   可医生只是悲悯地看着我,摇摇头说,你必须要忍。   我必须要忍。   我为了祁殊,将假的omega腺体装进自己的身体。   这是我自愿的,我必须要忍。   科技发展到今天,尽管人们依旧无法改变自己的性别,却可以通过手术摘除或植入腺体,以此达到某些令人难以启齿的目的。   可是假的终究是假的。   祁殊可以通过撕咬我的腺体获得凌虐和占有的快感,却无法真正标记我。   他也并不想标记我。   天亮了。初春的阳光总是喜人。   太阳照耀下的一切都生机勃勃,除了我。   醒来时祁殊已经走了。他极度自律,无论前一晚多么激烈,第二天早上九点都会准时出现在公司。   没有他的房子空荡而冰冷。   我像一个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娼.妓,天亮后就该穿好衣服自己滚蛋。   我爱了他七年。   被他.操了四年。   我有他家的钥匙。   还可以随意进出他的公司。   可我仍旧像一个娼.妓。   只因为他不爱我。   第一次上床时,他叫我小言。   情动时的低吟让小言和萧屿听起来很像。   可惜我学音乐,听力卓绝。   不止一个人说过我像温言。   或许我该庆幸,如果不是这几分相像,这辈子我都无法爬上祁殊的床。   祁殊每个床伴都或多或少有点像温言。   我是最像的,因此我陪他最久。   久到我差点忘了自己是个替身。   第一次见到祁殊和温言是在高中开学的第一天,他们两个的照片并排贴在荣誉校友的最高一栏。   祁殊大我六岁,彼时已经继承祁氏财团的庞大家业,成为那个控制着整个国家财政命脉的商业帝国最年轻的掌舵人。   照片里的祁殊眉眼锋利,帅得极其张扬。   而他旁边的温言,人如其名,双眸柔润,唇瓣像清晨的粉玫瑰。是个温柔又漂亮的omega。   喜欢上祁殊是一个月后,他回学校参加图书馆的竣工仪式,我作为新生代表上台为他献花。   真人祁殊比照片里好看得多,只需一眼,就让我陷了进去。   至今没有出来。   颜狗总要为自己的盲目付出代价。   想到这里,我又不太想去医院了。   半年前听说温言读完博士就要回国,我慌乱中去做了人造腺体移植手术。祁殊嗅到我身上的信息素味道,只是冷冷地说了一句“不要做多余的事”。   现在算算日子,温言下个月就该回来了。到时候祁殊大概就不需要我了,那我健康与否还有什么关系。   我给祁殊发消息:【学长,我回学校了。】   等了二十多分钟,他回了一个【嗯】字。   临近毕业,回学校也没什么事干。多数大四学生已经搬离宿舍,我没有多少东西放在学校,也就无所谓搬不搬。   上个月去交毕业作品时,老师问我:“你真的想好了,要拒绝帝国音乐学院的邀请吗?”   我不敢看她,低着头含糊地说:“我不太想出国……”   老师叹了口气:“那太可惜了。”   我只能道歉:“对不起……”   我跟太多人说过对不起。   愧疚和自责时时压得我喘不过气。   我好累。   最初那两年,我有过不该有的妄想,心情不好或遇到麻烦时总是忍不住想要告诉祁殊。   并非向他求助,只是借机撒娇,期盼得到他的一点同情甚至心疼。   直到他戏谑地对我说:“萧屿,你是不是搞错了?”   我愣在原地,不解地看着他。   祁殊轻笑一声,“我不是你男朋友,没有义务管你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我很忙。”   是啊,撒娇是被爱的人才有的特权。   我凭什么。   祁殊浇了我一头冷水,从此我学会了藏起所有负面情绪,对他温软地笑。   在他心里,我大概是一个乖巧听话的床伴吧,任他肆意掠夺,永远不会拒绝。   有一次做完之后,祁殊餍足地夸我明明是个beta,腰身却比omega还要软。   每次只有这种时候他会对我稍微温柔一点,我大着胆子埋在他怀里蹭了蹭,问:“你喜欢吗?”   他没有回答,俯身亲了亲我头顶的发旋,拉过被子说:“睡吧。”   于是我再也没有问过。   他床上的人来来去去,每一个都要喜欢的话,太累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浪费》   [没关系你也不用给我机会,反正我还有一生可以浪费] 第2章   回到宿舍,没想到室友还在。   我住的是两人间,室友许行泽和我一样是这所学校里少有的艺术生,他学画画,我学大提琴。   许行泽是个拥有柑橘味信息素的alpha,整个人也如同他的信息素一样阳光开朗,生气盎然。   因为我是beta,不会被AO信息素影响,所以许行泽在宿舍从来不用阻隔剂。   一进门我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橘子香气。   “咦,小屿,你回来啦。”许行泽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我点点头,问:“你没有回家吗?”   “我对毕业作品不太满意,想再改一下。学校画室的环境比较能让我投入。”许行泽说。   说话的时候,我看到他面前的画架上是半幅速写水彩。许行泽专修西方油画,私底下却喜欢画小清新的水彩画。   我走过去,他皱了皱眉,说:“小屿,你瘦了好多。”   “我……”我摸了摸自己的脸,不自在地撒谎:“闭关练琴……有点废寝忘食……”   “这样可不行。”许行泽站起来捧起我的脸捏了一下,“走,带你去吃好吃的。”   许行泽比我大一岁,总喜欢把我当小孩。看在他大学四年帮我送伞买饭的份上,我任他揉搓摆弄。   昨晚累了一夜,早上也没有吃饭,走路都有点飘。许行泽帮我开车门时搭了一下我的后背,又自言自语地抱怨了一句:“你这哪是闭关练琴,你是被捆起来饿了半月吧。”   我装作没听到,钻进车里玩手机。   手机屏幕还停留在和祁殊聊天的页面。他很少主动给我发消息,内容大多是【今晚过来】、【来办公室】、【收拾一下小吴去接你】之类的。   往上翻了翻,最近一个月最长的一条是【临时有会不回去了,不用等我,想吃什么让张姨做,或者打电话叫小吴买了给你送去。】   那天早上祁殊说下午会回来和我一起吃晚饭,我早早钻进厨房和张姨一起准备他喜欢的菜色,收到消息时糖醋小排刚刚出锅。   我自己吃了晚饭,而他一夜未归。   第二天上午我在报纸上的娱乐版块看到祁殊揽着一个年轻漂亮的omega出入夜总会的八卦。又过了几天,我在祁殊家里见到了那个omega。   十八九岁的样子,干干净净,像枝头含苞待放的栀子花。   我站在楼上,看他跟在祁殊身后,脸颊泛红,怯怯地拉着祁殊的袖子。   简直我见犹怜。   可祁殊并不懂得怜香惜玉,他敷衍地搂了一下omega的腰,将人带回主卧,全程都没有抬头看我一眼。   我恶毒地想,那么小的年纪,那么瘦的身子,一定受不住祁殊折腾。   不过是件玩物,祁殊才不会手下留情。   不过是件玩物。   我也是。   “小屿,发什么呆?”   手机已经自动锁屏,我回过神来,看到黑色屏幕上映出自己的脸。   “没事……我们吃什么。”我问。   “吃你最喜欢的那家日料。”许行泽粲然一笑。   十分钟后,他把车停在一座高高的写字楼外。楼里藏着一间私房日料,我们一起来过很多次。   祁殊不喜欢吃日料,从来不会陪我来。   许行泽知道一些我和祁殊之间的事,令我感激的是,他没有对我露出过任何鄙夷的神色,也没有指责我说“这样不该”。   他只是摸摸我的头说,小屿,你不后悔就好。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祁殊。   进门的时候,许行泽正跟我说他想海胆手卷想了半个月,就等着我一起来吃,我说你悠着点,别忘了上次一口气吃六个回去拉肚子的事。   他笑着说就你话多,然后我们一抬头看到从电梯里出来的祁殊。   祁殊像是刚开完会的样子,西装笔挺,头发打理得一丝不苟。他身后跟着几个秘书和保镖,个个都是alpha里的精英。   想避开已经来不及,祁殊看到我,先是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然后将目光移到我旁边的许行泽身上。   移植腺体之前我是不会被AO信息素影响的,但现在我被祁殊和许行泽突然释放的信息素压得喘不过气。   高级别的alpha之间天生互相排斥,他们两个较劲,苦了夹在中间的我。   我本来就头昏脑胀,脚下一软差点没站稳。还好许行泽一把将我捞起,收了自己的信息素,低声问:“小屿,你没事吧?”   我摇摇头,撑着他的胳膊站起来。   “对不起……”许行泽略带懊恼地道歉。   “没关系。”   我转向祁殊,垂下眼睛不敢看他的脸,视线尽头只有一双一尘不染的黑色皮鞋。   “祁先生。”我小声说。   我能感觉到祁殊的目光落在我脸上,冰冷的,带着审视的。   还好他什么也没说,仅仅几秒钟就收回了目光,带着人离开了。   吃饭的时候,我仍然觉得心慌,连平时最喜欢的银宝鱼天妇罗都有些吃不下。   许行泽担忧地看着我,说:“抱歉小屿,我忘了你会被信息素影响,刚才没控制住。”   “不怪你。”我勉力笑了笑,“我自己都还没有习惯。”   “听说时间久了,人造腺体会越来越契合人的身体,怎么我觉得你的状态反而变差了……要么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许行泽说。   “我……”我想不到理由拒绝,只好答应,“得空就去。”   “别得空了,”许行泽一口打断,“下午我陪你去。”   我们没能去成医院。路上我收到祁殊的消息,让我现在过去一趟。   许行泽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调转车头把我送去了祁殊的公司。   下车时我跟他再见,许行泽叫住我,犹豫了一下问:“今天回学校吗?”   我摸不准祁殊的想法,如实回答:“不知道……”   “……算了。”许行泽叹了口气,“再见。”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春秋》   [我没有被你改写一生怎配有心事,我没有被你害过恨过写成情史变废纸] 第3章   祁殊的办公室在28楼,电梯一层一层上行的时候,我感到越来越不安。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祁殊的贪恋中混杂了说不清道不明的畏惧和排斥。   我害怕他,却又想靠近他。   尤其是在移植腺体之后,他总是会用信息素压制我或强迫我发情。这时候我才明白做一个omega有多不容易。   祁殊的信息素是琥珀味,明明是一种甜蜜的味道,却不会让人感到温暖。   电梯叮的一声。   28楼只有两间会议室和几个高管的办公室,空荡而冰冷。我走过长长的走廊,推开尽头的玻璃门。   祁殊不在?   外间的会客厅和办公室都没有人,空气里有一股淡淡的奇怪的味道。直觉引着我往里走,在紧闭的卧室门外,我听到了从里面泄露出来的被压抑的粗重喘息和甜腻呻.吟。   我的脑袋轰的一声。   祁殊……   身体本能地想要逃离,手却死死抓住门把手无法动弹。   像是有一只利爪破开胸膛抓住了我的心脏,用力一拧,鲜血淋漓。   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又或者是自虐般想要更加尖锐的痛感,按下门把手推开了门。   然而我高估了自己。   知道祁殊和别人上床跟亲眼看到是不一样的。我以为我会平淡地接受这件事,目睹眼前画面的一瞬间才知道我根本受不了。   不着寸缕的omega跪趴在床上,臀部高高抬起,在他身上征讨的祁殊却衣冠楚楚,裤子都没脱下去。   场面极度淫.靡。   祁殊动作凶狠,身下的omega被撞得双眼迷蒙,神智不清,只会甜腻地哭叫。   空气里充满蜜桃味的信息素。令人作呕。   一阵巨大的恶心从胃部翻涌上来,我费了好大力气才忍住没有弯腰呕吐。   “萧屿。”祁殊侧目看向我,一贯冷静的声音中带了点性感的气音。   他们甚至没有拉窗帘。下午的阳光从落地窗外洒进来,房间里却是不合时宜的靡乱。在这个极度接近上帝的高度,他们尽情欢愉。   一切规则和道德,与祁殊无关。   “学长……”我低下头,逃避他们交缠的肉体,依靠着指甲嵌入掌心的钝痛来使自己保持清明。   祁殊轻笑一声,加快了身下的动作。   omega叫得愈发放浪。原来那么乖巧的男孩子也会发出这样淫.荡的声音。   祁殊应该会喜欢吧。他总嫌弃我不够骚。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们似乎终于结束了。   祁殊抽身出来,抓着omega的头发说:“舔干净。”   于是omega乖乖去舔了,期间抬眼看向我的时候,目光里带着示威。   我无力回应。   眼前一阵一阵发昏,光是站着不倒下就用尽了我全部的力气。   “过来。”祁殊对我招了招手。   我想过去,脚底却像灌了铅。   我想不明白,祁殊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难道有人旁观会让他的兴致更高吗?那他大可以叫全世界的人来观赏,又何必非要是我?   就因为我听话吗?   见我不动,祁殊也不恼,推了推omega的脑袋让他离开,然后就这样大剌剌地起身向我走来。   他靠近的时候,我又闻到了那股琥珀混合蜜桃的甜香。甜得恶心。   “好看吗?”祁殊问我。   我喉咙一哽,忍住胃部的强烈不适,抬头对上他的眼睛,说:“好看……我可以走了吗?”   “刚来就想走?”祁殊眼神阴翳,抬手掐住我的下巴。   他手劲极大,像是想要捏碎我的下颌。我吃痛发出一声闷哼。   祁殊不悦地皱了皱眉,反手将我甩到床上,冷冷道:“脱衣服。”   那个omega正坐在床尾穿衬衫,闻言停下动作不解地看过来,却什么也没敢说。   床上还有情.欲的气息,那是脏了的,祁殊的味道。   这一瞬间我突然明白,我爱的人,原来一直都不干净。   我小心翼翼地把他放在心尖上,他却把自己弄得这么脏。   “祁殊……”我艰难开口,大抵是很少叫他名字,竟然觉得有些陌生,“我不想。”   哈,我居然对祁殊说了不。我真棒。   不用看他的表情我也知道祁殊生气了。被豢养的小宠物怎么可以拒绝主人?   裤链拉上的声音格外刺耳。我看不到祁殊,但可以通过omega畏惧的表情判断出他现在的样子。   “你先出去。”   “祁哥……”omega娇娇软软道。   祁哥……呵。   “出去。”祁殊的声音不留余地。   “哦……”omega不情不愿地穿上衣服,出去时还贴心地带上了门。   我慢慢从床上坐起来,看向祁殊。岁月没有让当初第一面的惊艳消减半分,他的五官依旧完美得令人心动。   睡了他四年,好像我也不亏。   “萧屿,我是不是太惯着你了?”   祁殊一步步走来,我本能地向后退缩,却被他拽着衣领一把拉了回来。   “你还记得自己是谁吗?”他逼视着我问:“你也配说不?”   我当然不配。   我只是他泄欲的工具,是他心里那道白月光的替身之一。   “温言学长……下个月要回来了吧?”我自嘲地笑了笑,故意往雷区里踩。   祁殊的表情果然变得很精彩。   原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么好玩。   “等他回来……我就……”我没想好我就什么,只好改口说:“我不介意你在操过别人的床上操.我,反正我脏……但是温言学长干干净净的,你不能这么对他……”   说完这段话,我觉得我可能是个圣父,都这时候了还替祁殊操心。   “你脏?”祁殊眼神更暗:“跟着我委屈你了?”   “不是。我只是……”   我只是希望你走向幸福终点时干净一点。   哪怕你是个混蛋。   “萧屿,你最好搞清楚你是谁的东西。”   祁殊一把将我贯到地上,狠戾的声音随之而来:“在我玩够之前,你他妈哪也别想去。”   倒地的时候撞到床头柜,不小心带掉了上面的东西。我看见地上的半盒避孕套,愈发觉得悲凉。   “我哪也不去。”   心脏某处破了个洞,呼啦啦地灌风。   我等你丢掉我。   我哪也不去。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心酸》   [我曾拥有你,真叫我心酸 第4章   祁殊最终还是没有放过我。   情.欲是眼泪的保护伞,我终于可以肆意流泪,他只以为我被*得爽。   他一向知道如何能让我臣服。今天我却不想那么听话,拼命撕扯身下的床单说不要在这里。   在哪里都好,只要不是这里。   闻到残留的信息素,想到他们交缠的肉.体,我会想吐。   我以为激烈的反抗会换来更加粗暴的对待,祁殊却反常地没有动手,而是将我抱到外间的沙发。   大概是小omega把他伺候得开心,我也沾了光蹭到一丝温柔。   “你除了哭还会什么。”祁殊说。   我什么也不会。   不会撒娇,不会软软地叫祁哥,不会像任何一个omega那样只靠本能就可以取悦自己的alpha。   我连信息素都是假的。   医生说移植腺体后会获得什么样的信息素取决于原本的身体,所以我想要选择一个与祁殊相配的味道的计划也落空了。   温言的信息素是荔枝味,祁殊后来找过的床伴也多是甜甜的水果香味。这么简单的事情,我都没办法满足他。   从前我总是妄想,我表现得再好一点,再多喜欢他一点,总有一天,祁殊心里会不会给我留一个小小的位置。   但是越临近温言回国的日子,他对我越冷淡,我才知道妄想终归是妄想,我永远没办法留在祁殊心里。   甚至再过不久,都没办法留在他身边。   或许我该考虑一下老师的建议。   祁殊下午还有会,让我在这里等他。我不想回卧室,就裹着毯子窝在沙发里发呆。   期间小吴进来给我送咖啡和点心,小心翼翼地劝我说别跟祁殊闹别扭,他每次一生气,底下的人日子都不好过。   我跟祁殊闹别扭?   我惹他生气?   会不会太看得起我了。   我问小吴知不知道今天那个omega是谁,小吴一下变了脸色,吞吞吐吐地说是新来的实习生。   十八九岁刚上大学,能进祁殊的公司实习,傻子才信。   小吴出去后,我给医生打电话问可不可以预约明天的身体检查。医生问我哪里不舒服,我简单说了自己的症状,那边沉默了一会儿,问:“频繁晕倒具体是多久一次?”   我想了想回答:“一天或两天,每次都很突然。”   “你的腺体可能出了问题,明天尽早过来吧。”医生语气严肃。   “好。谢谢您。”   腺体出了问题……我摸了摸后颈,刚才又被祁殊咬破了。   身上还留着他的琥珀味,清洗过后仍然很明显。   以前没发现他这么像喜欢圈地盘的狗。   记得很久之前有一次做完,他嗅着我的后颈说你怎么不是个omega,当时我昏昏沉沉忘记回答了什么。   后来我再问他你希望我是个omega吗,他又很凶地说别想那些没用的东西,并且再也没有说过omega的话题。直到我移植了腺体,他还是不高兴。   不高兴归不高兴,该咬的一口都少不了。   这大概就是alpha低劣的本能吧。   挂了电话我就睡着了。不知道睡了多久,迷迷糊糊被扛起来搬进车里,听见祁殊说:“非要操服了你才听话。”   “我一直听话……”我本能地反驳。   “我让你离那些乱七八糟的alpha远一点你听过吗?”祁殊问。   他动作一点都不温柔,又把我脑袋撞到车窗上。   这个混蛋。   除了皮囊还有什么好的,我为什么要喜欢他。   “只有你最乱七八糟……你和别人上床……你脏死了……”   糟了,我好像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不敢睁眼。   感觉到祁殊坐在旁边,我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他的目光太有存在感,盯得我心里直发毛。   “说得像你多干净一样。”   过了很久,祁殊轻嗤一声。   “被我弄得这么脏,你准备怎么见他?”   谁?   我竖起耳朵等着祁殊的下文,他却不说了。   晚上我们没有睡在一起,他在书房忙到很晚,我不敢打扰。第二天醒来,身边没有躺过人的痕迹。   我听医生的话早早去了医院。   私立医院永远都是一副门可罗雀的样子,仿佛世上并没有多少人被病痛折磨。   医生看到我时的表情和许行泽差不多。当初我自己来做手术,前前后后都没有人陪伴,表现得极度自立,医生大概认定我是一个坚强的人,因此并不收敛自己的表情。   看他的样子,我仿佛得了绝症。   还好不是绝症。   “……总之就是,人造腺体无法与你的身体达成和解,双方博弈不断损耗你的生命力……”   医生拿着ct报告,嘴唇一张一合,我听了几分钟才听明白他说什么。   “……你的心脏已经出现了衰竭的症状,身体各项指标都不太乐观,再这样下去你可能撑不了多久……”   哦,脖子后面那个原本不属于我的小玩意正准备害死我。   “那我……该怎么办……”我打断医生的话问。   虽然生活无望,但我暂时还不想死。   “最简单有效的办法是立刻做手术移除腺体。”医生顿了顿,“但是……”   完了,还有但是。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叹了口气说:“但是移除腺体会对胎儿造成无法预估的影响,你应该知道母体的信息素在孕期有多重要……换句话说,你的腺体和你的孩子是共存亡的关系。”   等等……我又听不懂了。   什么胎儿?什么孩子?   “医生,你,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吗?”医生吃惊的表情不像有假,“你已经怀孕六周了。”   怀孕?!   怎么可能?!   beta男性生**发育不完全,受孕几率极小,祁殊这么多年不戴套都没事。   做手术前医生也说,一般来讲,移植omega腺体并不会增加受孕的可能。   我怎么可能怀孕?   脑袋里嗡嗡作响,我抓紧扶手努力抑制身体的颤抖,向医生确认:“我真的……怀孕了吗?没有弄错吗?”   “不会有错。”医生斩钉截铁,“你最近的虚弱也与怀孕有关。”   所以我怀了……祁殊的孩子……?   这一瞬间我有想哭的冲动,同时又很想笑。   该死的命运,果真一刻都不肯放过我。   “最好让孩子的父亲来一趟医院。”医生说。   “他……很忙。”我艰难开口,“回去我会,我会告诉他的……”   医生没有勉强,又说:“另外我建议你去做一下心理咨询,孕期容易情绪失控,你的失眠和厌食并不完全是身体原因。哦对了,精神心理科刚好有两位专家在,等下你可以顺便去看看。”   我脑子里想着别的事,并没有听清医生说什么。   腺体和胎儿共存亡。   而腺体又与我的身体你死我活。   也就是说……   “医生,如果……我不摘除腺体的话,可以活多久?”   “萧先生。”医生的震惊中带了点怒气,“身体健康的beta男性生产尚且存在极大的风险,你……”   “我知道,我只是问一下……”   医生直愣愣地看我半天,最终妥协:“……细心调养的话,半年。”   半年……   得到答案后我突然平静了下来。   我什么德性我自己再清楚不过,只要祁殊说一句想要,我拼死也会把孩子生下来。   不过他大概率不想要。   还是找机会问问好了。   万一呢。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水星记》   [环游是无趣,至少可以陪着你 第5章   离开时医生又叮嘱我说别忘了去心理科看看,张教授昨天回国,这两天刚好有空,再过一段时间可能就预约不到了。   左右没事,我出门左转上了七楼,找到精神心理科。   虽然我不认为自己有什么心理问题,但能有人聊聊天也是好的。   祁殊不会跟我聊天。   许行泽学业很忙我不忍心打扰他。   一进门看到一个瘦高的背影,黑色短发干净整齐,一尘不染的白大褂下露出两截穿着西裤的修长小腿,皮鞋同样不沾灰尘,看起来像是刚从橱窗里拿出来的一样。   张教授……有这么年轻?   我敲了敲门框,试探着问:“请问张医生在吗?”   那人闻声回头,先是露出半边细细的金丝眼镜,然后是光洁的额头和高挺的鼻梁。镜片后的双眼深邃狭长,睫毛浓密,眼尾略微上扬,是一双极好看的眼睛。   看不出年纪,像二十多岁,也像三十多岁,总之不像张教授。   果然他说:“张医生不在。是萧屿先生吗?”   说话时唇角微微扬起,声如其人,沉稳干净。   “你认识我吗?”我问。   他笑了一下,说:“孙医生刚才打电话说你要来。你好,我是张教授的学生,我姓周,也是一名心理医生。”   他伸出手与我握了握。   “你好,我叫萧屿。”   “进来坐。”   心理医生似乎都有某种特殊本领,能让人面对他们的时候自然放松下来。虽然只是第一次见面,眼前这位周医生却让我觉得莫名安心。   又或许是这里的环境比较放松,落地窗大而明亮,沙发和地毯温暖舒适,周医生端牛奶杯的修长手指也很赏心悦目。   “你做体检应该没吃早饭吧?”   他一说我才感觉到肚子饿。接过热牛奶,道了声谢。   周医生说张教授可能要晚点回来,问我在这里等等吗。   我愣了一下:“你不是……”   他笑了:“我不在这所医院任职,所以暂时没办法为你做心理咨询。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陪你聊聊天。”   “聊天”比“心理咨询”听起来轻松得多,我同意了。   “你哪里不舒服吗?”周医生问。   我犹豫了一下,跟他讲了腺体移植手术的事,但没说我活不久了。   周医生沉思片刻,问我为什么想要成为一个omega。   “很多人改变自己的性别,是为了在择偶中占据一些优势,又或者单纯因为omega信息素可以使容貌更加动人。而你看起来并不需要这么做。”他说。   “我……”我想到祁殊,突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许行泽曾经也说过,我明明有更多选择,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   道理我都懂,可我仍旧着了魔一样只喜欢祁殊。   “我喜欢的人,他喜欢omega。”我想了想,找到一个容易被理解的说法,“我和他喜欢的那个omega长得很像。”   一旦开了头,后面的话就很容易说出来了。   周医生听得认真,胳膊撑着膝盖,双手在身前交握,目光深沉而安稳。   我毫无逻辑,想到哪里说哪里,从祁殊的坏脾气说到暗恋他的三年,又从温言出国说到十八岁生日那天的偶遇。   那天我喝得很醉,却仍然能记住第一次刻骨铭心的疼痛。   第二天早上,祁殊让我开个价。   我懵了大概有三分钟,小声说:“给我一个硬币吧。”   祁殊轻嗤一声:“别玩这种没用的小把戏。”   他说了一个恐怕没有人能拒绝的数字,唯一要求是我必须忠诚且听话。   我说好。   祁殊满意了。他以为我被金钱打动。   不过最后我还是得到了硬币。   祁殊钱包里刚好有一枚,随手给了我。我拿去穿了一个孔,至今仍戴在脖子上。   祁殊看不上这些廉价的玩意,偶尔会在床上拨着硬币问:“你是狗吗,还戴个牌儿。”   问这句话的时候往往是我最神智不清的时候,我知道他是故意的,也顺从地回答“我是”。   “是谁的?”他不依不饶。   “你……你的……”   有时他还会逼我说一些更过分的话。算了,我在祁殊那里本来就是个不知廉耻的便宜货。   “就是这个。”   我把项链拿出来给周医生看。铜制硬币光泽暗淡,大概是戴久了,边缘已经不那么清晰。   “你有没有想过,你并不是离不开他,你只是离不开自己给自己打上的烙印?”周医生问。   ——我没有提祁殊的名字,全程只用“他”代替。   “烙印……”我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项链。   “规训不一定需要暴力,有时只需要长久的凝视。来自他人的,来自自己的。”周医生不紧不慢地说,“我没有感受到你很爱他,相反你畏惧,迷惘,孤独。”   “不对……”我急着反驳,“我很爱他……曾经我想到他的名字就很快乐,一看到他好像全世界都是晴天,对他我有说不完的话……哪怕他喜欢别人,我也愿意永远陪在他身边……”   说着说着,我自己察觉到了不对。这样热切明亮的爱与思念,我有多久不曾有过了?   “对。”周医生淡淡微笑,“曾经。”   曾经……   “爱会让人痛苦,但不会让人只有痛苦。”周医生说。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保留》   [真的忘了你的名字,是在哪座寂静星石] 第6章   我不知道我可以说这么多的话。   周医生第二次帮我添茶时,我才意识到时间已经不早了。   “抱歉医生……”我抬头看了一眼挂钟,感到脸颊发烫,“耽误你这么久时间。”   “没关系。”周医生依旧平和。   他看起来和两个小时前没有任何差别,衣服上多余的褶皱都不曾有一丝。   “你愿意倾诉是件好事。孕期抑郁没有办法常规用药,你需要学会自己疏导。”   “你怎么知道我……”   我不记得自己提过怀孕的事。   周医生神秘地笑了笑:“我可是医生。”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终于不再那么稳重自持,好像一下子离我近了很多。   我脑袋一热脱口而出:“那我以后还可以找你说话吗……”   问完才感觉自己非常冒昧,没想到周医生爽快答应:“当然可以。”   他给了我一张名片,低调的金属质感,上面只有名字和联系方式。   周沉。   我默念了他的名字。将名片妥善收好,向周医生道别。   走出医院才想起来,现在是午餐时间,我是不是应该邀请周医生一起吃饭……麻烦他一上午,居然就这么走了……   下次吧……   祁殊说我不适合应付复杂的人际关系,在家做一只乖乖等主人下班的宠物就很好。   他曾经还试图阻挠我上学,后来大概是嫌我在家里练琴太吵,才又放我回学校。   我还有一把旧琴放在祁殊家里,如果温言回来,我可能要早点叫人把它搬走了。   我一点都不讨厌温言,甚至不嫉妒他。他那么好,如果没有祁殊,我也许还会喜欢他。   所以我能理解祁殊对他念念不忘。   他是命定的白月光。   但我很坏。我私自占有他的东西,还睡了他的人。   我甚至……怀了孕。   回到家里,祁殊不在。   我记得琴在三楼的储物间,连同我的一些杂七杂八。虽然我不敢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但四年下来也积攒了不少东西。   收拾的时候,在一个文件袋里找到了当初的合同。   祁殊那时真的把我当作明码标价的鸭,竟然还让律师拟了一份非常正规的包养合同,一年一签,每年八月二十四日准时续约。   我把它当作生日礼物。   他给我的卡也夹在合同里,我没有用过,好像这样就能骗自己这并不是一场钱色交易,而是你情我愿。   我把卡放进钱夹,下楼跟张姨要了一个大箱子,上来慢腾腾的收东西。   卡里的钱,连同我的财产,应该够一个孩子安稳活到十八岁了。   还有半年时间,我可以好好为他安排以后的生活。只是他注定没有办法得到父母的陪伴,我不知道该怎样弥补这一点。   我本质还是自私的。   无法对他负责,却想带他来到这个世界。   把物品收拾整齐的过程可以使人逐渐安静平和下来。除了琴太大,别的东西我都收进了箱子里。   四年时间,原来一个箱子就可以装得下。   房间里光线变得昏暗,我才注意到快要天黑了。   我把箱子封好推到角落,起身下楼,刚好看到祁殊打着电话从外面进来。   他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表情有些不耐烦。   我想过去帮他拿外套,但大概是下午蹲久了站不稳,没走几步突然腿软,踉跄了一下扑到他身上。   祁殊电话还没挂,扶了一下我的腰说:“你投怀送抱的本事越来越纯熟了。”   我知道跟他解释没用,只好小声说对不起。   后知后觉意识到电话那头还有人听着,我的脸腾地烧了起来。   祁殊没说什么,脱下外套递给我,拿着手机进书房了。   我赶紧去看张姨有没有准备好晚饭。   过了十分钟,祁殊打完电话出来,让我陪他吃饭。   我看他不像进门时那么阴沉沉了,便琢磨要不要开口讲孩子的事。没等我决定好,他突然问:“你知道我刚才跟谁打电话吗?”   “谁?”我问。   祁殊笑了一下。笑意很淡,目光反而显得有些冷。   “温言。”   温言……   “他……”我想让自己看起来自然一点,却僵硬得说不出话。   “他问我你怎么样,我说我不太擅长养小动物。”祁殊漫不经心地说,“你好像被我养得有点破旧了。”   我没太听懂祁殊的意思,猛地抬起头问:“他知道我们……?”   “他当然知道。怎么,你害怕吗?”祁殊打量着我。   祁殊的目光令我浑身不自在,好像我犯了什么错一样。   可是他凭什么这样理直气壮,难道他就没有错吗……   我重新低下头,盯着面前的盘子,说:“学长……你会结婚吗?”   空气安静了三秒钟,祁殊问:“什么意思?”   “就是……”我斟酌着说:“找一个喜欢的omega结婚,生一个孩子……温言学长要回来了,你……”   “我不结婚,也不会要孩子。”祁殊冷冷地说。   “为什么?”   他喝了一口水,玻璃杯放回去的时候,发出清冽的碰撞声。   “这个世界上,没有谁值得我结婚。至于孩子,更不需要。”   难道,连温言也不行吗……   我到底还是低估了祁殊的冷血和薄情。我以为爱是长久和专一,却忘了对于祁殊来说,占有才更重要。   而且,他不想要孩子……   如果被他知道我怀孕,他大概会十分震怒然后勒令我打掉吧。   我感到一阵阴寒。   “我记得和你说过很多次。”祁殊用指尖不轻不重地敲着桌面,“不要白费力气,也不要管我的事。”   没错,他是这样说过。   我所有的挣扎和努力,在他看来都不过是白费力气。   “我知道了。”我说。   我其实早有预料,要是祁殊说“生下来吧,我会负责”,那才不正常。   由他亲手扑灭我心里那簇将熄未熄的火焰,对我来说也算是一种好的结果。   我吃不下了。陪祁殊勉强又喝了一碗汤,等他上楼后尽数吐给了马桶。   镜子里的人苍白破败,没有任何讨喜的地方。小腹也平平坦坦,看不出怀了孕。   我突然想到那个人。   他怀我的时候,也是这么辛苦吗?   或许还要更辛苦一些。他为了生下我,连命都丢掉了。   医生说的没错,beta男性不适合生育。而我却想要重蹈他的覆辙。   他会不会很失望,会不会说“你怎么比我还傻?”   那两个完全陌生的字音,二十二年里,我没有叫过一次。   现在,我终于自己也要走到这一步,才明白这两个字有多么沉重。   “你教教我,我该怎么办。”   我疲惫地蹲下来,闭上了眼。   他没有教我怎么长大,怎么保护自己,怎么正确地爱人,怎么养育自己的孩子。   他只用他短暂的一生教给我一件事:不要爱上不爱你的alpha。   仅此一件,我都没有学会。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是我的海》   [你知道我不想离开,你知道我有多无奈] 第7章   祁殊最近很忙,而且因为有了新欢,便不太需要我。   几天后我又在祁殊家里见过一次那个omega,这次是他自己来的。   祁殊在书房处理公务,让他在楼下等,我本来不想和他打照面,但老师临时叫我去一趟学校,我只好硬着头皮换衣服下楼。   本想装作没看见,他却在我路过客厅时叫住了我。   很奇怪,他知道我的名字。   “有事么?”我尽量云淡风轻地问。   “没有。”他笑得甜美,“只是好奇,你什么时候离开祁哥。”   这算什么?示威?逼宫?   他不会以为自己在演宫斗剧吧?   我本来只是厌倦,现在倒有些觉得好笑了。   “想我离开很简单。”我好整以暇地看他,“你付我双倍的钱,我立刻滚蛋,保证再也不打扰你们。”   omega的假笑撑不住了,脸色变得不太好看。   “你只是要钱?”他问。   “不然呢?”我反问。   我想要别的,祁殊给吗?   “萧屿。”祁殊的声音从后面冷冷传来。   我打了个寒颤,回头看见他站在楼梯口,不知道什么时候下来的。   面对omega时的冷静荡然无存,我小心地说:“学长。”   祁殊看样子心情不佳,只吐出一个字:“滚。”   我又没有欺负他的小情人,干嘛这么凶。   就算我是beta,那个人是omega,以我现在的身体素质,也不一定能把他怎么样。   我努力对祁殊牵起嘴角,不用想也知道笑得并不好看。   “好。”我说。   滚就滚,我最会滚。   等我滚去另一个世界,看你怎么凶我。   关门前余光瞟到祁殊,他还在看我,我赶紧头也不回地跑了。   一般来说他这样看我准没好事,挨点皮肉之苦倒是没什么,我不想被那个omega看笑话。   到学校时正好是下课时间,低年级的学弟学妹们青春洋溢,像阳光下茂盛葱茏的树木。   顶级的私立学府多是alpha和omega,像我这样满大街跑的beta反而比较少见。再加上我学了一个每到校庆和艺术节都要被拉出来露脸充数的专业,一路上有不少学弟学妹和我打招呼。   他们好热情,比祁殊可爱多了。   老师找我也是因为这个,毕业晚会在即,她问我更想和歌唱节目还是朗诵节目合演。   反正我只是个伴奏加背景板,没什么差别。   我问表演者都是谁,老师说唱歌的是许行泽。   想起来了,我这位优秀的室友拿过校园歌手赛的冠军。   “我和许行泽一起吧。”我说。   老师没有意见,让我尽快找他商定曲目。   从办公室出来,我给许行泽打了个电话,问他在不在学校。   “我在家呢。”许行泽听起来气喘吁吁的,“刚遛狗回来。有事吗小屿?”   说完,那边传来几声小狗的汪汪叫。   “没事……我在学校,想找你商量毕业晚会的节目来着,改天吧。”   “别啊。”许行泽打断我,“你在宿舍等我,我马上到。”   “欸?”我想说没那么急,许行泽已经挂了电话。   正好今天我不想回去面对祁殊,便安心在宿舍住下了。   许行泽说的马上过了一个多小时,来的时候我都快要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他提着大包小包风风火火地进来,把手里的东西一股脑放在桌上然后摇醒我:“小屿,起来吃饭。”   我迷迷糊糊睁眼,先是闻到一股饭菜香气,然后还有蛋糕和点心的奶油味。   “特意让阿姨做的,都是你喜欢吃的。”许行泽说。   我摸摸肚子,是有点饿。   吃饭的时候,我注意到他脖子后面贴了抑制贴,身上的柑橘味也不见了。   老实说,许行泽的信息素是好闻的,会令人联想到夏末秋初金灿灿的太阳。以前我习惯了宿舍里有他的味道,但现在医生说怀孕的omega会格外排斥除伴侣以外的alpha的信息素,我算是半个omega,这条同样适用。   我在想要不要告诉许行泽怀孕的事,毕竟他是我在学校里唯一的朋友。   “小屿,我最近听说了一些事情。”许行泽突然说,“关于祁殊的。”   许行泽出身在艺术世家,不太看得上祁殊那种彻头彻尾的商人,很少愿意跟我谈起他。   我直觉不是什么好事,放下勺子问:“怎么了?”   许行泽犹豫了一下,说:“听说祁殊要娶温家的小公子。”   温家?我第一反应是温言。   “不是温言。”许行泽摇摇头,“是温言同父异母的弟弟,温子卿。”   温言还有个弟弟?我以前从来没有听说过。   许行泽耐心跟我解释:“祁温两家有婚约,本来定的是温言,但四年前温言逃婚出国,这事便不了了之了,现在祁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又突然施压,逼祁殊结婚,而温子卿正好成年,也愿意嫁,就……”   “温言逃婚,怎么可能?”我没忍住问。   “一种说法是温言不愿意嫁自己跑的,一种说法是祁殊不想娶逼他走的,总之两个人没谈拢。我也是最近才知道当年还有这么一出。”许行泽表情复杂,似乎对这些豪门恩怨十分嗤之以鼻。   “要不是为了你,我才懒得打听这些事。”   “可是祁殊说他不会结婚……”我一时不知该作何感想。   “这件事可能由不得他。明面上,祁殊是祁家的掌权人,实际上他上面还有个祁老爷子。老爷子年纪大了,非要等祁殊结婚才肯放权。”许行泽轻哼一声,“现在就看祁殊是想要自由还是想要权力了。”   我听着许行泽的话,仿佛在听一个遥远而虚假的故事,内心竟然毫无波澜。   “你说的那个温子卿,如果才十八岁的话,也不一定管得了祁殊……他完全可以既要权力又要自由。”我说。   许行泽想了想,“或许吧。”   我重新拿起勺子喝梨汤,许行泽又露出那种老父亲般忧心忡忡的神色,问:“祁殊结婚的话,你准备怎么办?”   “我……”我也不知道我怎么办,我只是个被包养的小宠物,金主结婚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不会还准备跟他在一起吧?”许行泽诧异道。   “我没有跟他在一起。”我对许行泽说,同时也是对我自己说,“我们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我只是不太明白,祁殊那天为什么说他不结婚。   告诉我又能怎么样呢,我又不会向他要封口费或分手费,更不会一哭二闹三上吊地纠缠他。   我自认是个非常有职业道德的地下情人,这四年里没有给祁殊添过任何麻烦。   “那个温子卿是omega吗?”我问。   “当然,祁殊怎么可能娶alpha或beta。”许行泽脱口而出,说完才又突然想到什么一样解释说:“我没有说beta不好的意思,只是祁家不会接受beta……”   “我知道。”我无奈地笑了笑。   祁殊要和温言的弟弟结婚,这件事听起来似乎很合理。   温子卿跟温言有血缘关系,一定比我更像他,而且比温言年轻了十岁,是祁殊最喜欢的那种年轻漂亮的omega。   等等。十八岁、长得像温言的omega,难道是……   哈。   我以为的小情人,原来是未来的祁太太。   而我今天竟然还……怪不得祁殊那么生气,我多少有点不自量力了。   温子卿看起来不像温言那么好脾气,希望他不要一怒之下把我的琴扔出去。再给我一天时间,明天我一定叫人把东西都搬走。   ……越想越可笑,我给温言做了四年替身,到头来却把祁殊还给了他弟弟。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独活》   [所以是我尾随着你,偏不敢见光] 第8章   第二天下午,我挑了个祁殊不可能在家的时间,回去把琴和行李搬回了我自己的房子。   然后我逃回学校,躲了祁殊一个礼拜。   躲到第七天,发现这根本是对我自己的一种折磨。   生理健康课上说,孕期omega会格外依赖自己的alpha。   尤其像我这种健康状况不稳定的,更需要alpha的安抚。   我从来没有这样渴望过祁殊的信息素,渴望他的拥抱和亲吻,甚至渴望他带给我的疼痛。   我变得极度敏感,只要一靠近别的陌生alpha,就会头疼恶心一整天。   许行泽见我不对劲,每天都想拽我去医院,没办法我只好告诉他怀孕的事。   他果然生气了,认识这么久第一次声色俱厉地说我脑子有病。   “我看你就是活得太舒服了,非要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气到了极点,指着我说:“你知道祁家的水有多深吗?你以为他们会允许一个beta生下祁殊的孩子吗?”   “所以你不要告诉别人。”我不怕许行泽,我知道他心软,“求你了阿行。”   “……”   许行泽果然还是没办法说更重的话,自己生了半天闷气,说:“我懒得管你。”   我松了口气:“谢谢你。”   结果我半夜突然高烧烧得神智不清,还是没逃过被许行泽送去医院。   过程记不太清了,迷迷糊糊好像听见他跟什么人打电话吵了一架。   第二天在病房醒来,第一眼看到的居然是周医生。   他依旧是西装套白大褂的打扮,正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翻报纸。   “你醒了。”周医生把报纸放下,推了推眼镜,“早上到医院刚好看见阿行在前台办手续,才知道是你生病了。”   我头疼得厉害,四肢酸软无力,仿佛梦里被人揍了一顿一样,浑身上下哪儿都不舒服。   加上大脑迟钝,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我都反应了好久。   “……您认识许行泽吗?”我问。   “家母和许夫人是好友。”周医生说。   哦……上流社会的圈子很小,互相认识不奇怪。   周医生给我倒了杯水,然后俯身探了探我的额头,说:“还好,退烧了。”   他的手指有点凉,触碰的时候令我感到一丝抗拒和不适,这才反应过来他也是alpha。   “你看起来比上次见面时还要糟糕,怎么了吗?”他问。   我也不想总被人看到这副不堪的样子,但很可惜,我大概不会再好起来了。   “你们医生都这么直白吗……”我试图转移话题。   周医生莞尔:“委婉不一定是好事。”   好吧,说得没错。我已经知道自己时日无多,善意的谎言并不能起到多少安慰作用。   “所以你仍旧不准备告诉孩子的父亲吗?”周医生平平淡淡地问。   “我不能告诉他……”   “唔……”周医生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说:“但你已经撑不到孩子足月了。这次发烧只是开始,接下来几个月,你会频繁低烧不退,失眠,呼吸困难,到最后依靠氧气管维持生命。”   我被迫再次接受即将死亡的坏消息,感到有些胸闷。   “您不是心理医生吗……”   “我同时有心理学和临床医学的博士学位。”   我无言以对。   遇到一个既管心又管身的医生,我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被看穿了,没有任何秘密。   只能实话实说:“但我想试一试。”   “如果你的求生欲再强一些,或许我会鼓励你试一试。”周医生的目光似乎带着探究,“可你自己都不想活了,为什么还非要留下这个孩子?”   我不想活了吗?我怎么会不想活。   世界很好,月亮温柔,星星也迷人,我凭什么不想活?   莫名其妙的逆反心理突然冒了出来,我说:“不是你想的那样。”   周医生轻轻嗯了一声,尾音上扬。   我看着他,不知道是不是烧糊涂了,竟觉得眉眼有些面熟。   “心理医生也不一定什么都懂。”我又补了一句。   “抱歉。”他温文尔雅地道歉,“不该擅自揣测你。”   他这么礼貌,我反倒不好意思再指责了。   我猜他大概是犯了职业病,见到精神不正常和脑子有包的人就会忍不住想要去研究。   而我这个程度的傻×,应该也算某种意义上的优秀样本了吧。   我把被子拉起来盖住半张脸,无声地表示逐客。   周医生似乎笑了一下,摘了眼镜折起来放进胸前口袋里,动作格外慢条斯理。   我用余光悄悄看他,发现不戴眼镜的医生愈发有种熟悉感。   “医生,我们是不是在哪见过?”我问了一个特别像搭讪的问题。   “当然。”他唇角勾起,“在两周前的医院。”   “……”   我有点恼,感觉他在嘲笑我。   “我这些年一直在国外,回国次数寥寥可数,不记得有见过你。”他又说。   好吧,我确定自己是烧糊涂了。   许行泽回来了,进门先跟周医生打了个招呼:“沉哥,谢了。”   然后他看到我,“怎么样,好点了吗?”   我如实回答:“头晕。”   许行泽没好气道:“烧到39度,能不晕么。”   我知道自己理亏,不敢还嘴。   “既然你回来,我就先走了。”周医生说。   “啊,好。”许行泽把周医生送到门口,说“麻烦你了”,我才反应过来是他拜托周医生来照看我的。   ……我为自己的叛逆和无礼道歉。   许行泽回来见我发呆,说:“别等了,祁殊不会来的。”   嗯?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我当然知道祁殊不会来。   “昨晚我用你手机给他打过电话……算了,就不该指望人渣能有良心。”   许行泽话说了一半,但我猜得到结果。   祁殊少不了冷嘲热讽一通,说我装病耍心机,有本事离家出走,没本事自生自灭。   看这样子,许行泽被气得不轻,都不避讳当着我面说祁殊人渣了。   像他这样家教严格的五好青年,恐怕这辈子都无法理解我和祁殊的关系。   “我退烧了,可以出院吗?”我问。   “着什么急,医生说你需要休息。”   “可是……”   我还是想和祁殊解释一下,毕竟当初说好不用我的私事打扰他。他白天工作那么累,晚上还被我的电话吵……   ……算了,不找理由了,我就是想见他。   我安慰自己,就算决定离开也需要一个过程,这次一周,下次一个月,再下次三个月……   总有一天我会习惯没有他的。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刻在我心底的名字》   [越想努力赶上光的影,越无法抽离而已] 第9章   想来想去,我到底没敢直接打电话,而是发了几条信息给祁殊。   【学长】   【对不起】   【我可以回去吗】   他这次回得很快:【可以】   屏幕里冷冰冰的两个字看不出任何情绪,我不禁猜测他现在在做什么,在想什么。   如果他不高兴,我要怎么解释昨天并不是故意打扰他的。   而且,他好像不太喜欢许行泽,我会不会把事情越描越黑……   幸好他没有说不许我回去。   我还在想怎么找个借口出院,那边许行泽接了个电话,不情不愿地应付几句后,黑着脸放下手机,说:“祁殊的秘书,说半小时后来接你。”   说完,他又自言自语道:“奇了怪了,他怎么知道我电话。”   我也奇怪,为什么不直接打给我。   “你不想去的话就安心在医院呆着,回学校也可以。有我在不用怕。”   “我想……”   许行泽噎了一下,然后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看着我的小腹说:“差点忘了你……”   我其实对肚子里的小家伙没什么感觉,毕竟才不到两个月,可能连性别都看不出来。   希望是个可爱的beta女孩。   性格不要太像祁殊。   嗯……像我也不好,没有主见,识人不清。   还是像祁殊好了,聪明一点。   小吴一向准时,说半小时就半小时,一分都不差。   他把我接回家里,说祁殊今天加班要晚点回来。   一进门,我就在鞋柜上看到一双从来没有见过的鹅黄色毛绒拖鞋,无论大小款式都不像是祁殊的。   看来我不在的这一周,他一点都不寂寞。   “对了,”我叫住正准备离开的小吴,问:“上次那个omega,是温子卿吗?”   小吴到底不太会撒谎,知道瞒不住,只好嗫嚅着承认:“是……”   果然。   “我知道了。”我摆摆手,不准备继续问。   小吴走后,我突然有些无所适从。   一低头又看到那双拖鞋,放在鞋柜的最上层,扎眼得很。   原本期待见到祁殊的心情瞬间消失了大半。   奇怪,人为什么总要觊觎不可能属于自己的东西,难道爱而不得真的会上瘾吗?   如果时间还多,或许我会再努力一把,赢不过十年的白月光,还赢不过两个月的新欢么?   可是现在我没力气也没心气再争了,赢了又怎么样,得到又怎么样,无非是奈何桥上多喝一口汤。   祁殊回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半夜。手下养着一帮经理人,很少有什么事需要他忙到这么晚。   我在客厅沙发睡得不安稳,听到动静就醒了。   睁眼看见他俯身把半支烟摁灭在烟灰缸里,斜了我一眼,问:“你把我这儿当什么地方啊?”   刚睡醒难免反应迟钝,我坐起来仍是有点蒙。   祁殊的声音很平静,但越是平静,越让人生出不好的预感。   他在我旁边坐下,拎起我的袖口闻了闻,然后皱了下眉,说:“我上次说不喜欢你沾上别的alpha的味道,你全当耳旁风了,是么?”   “没有……”我连忙否认。   他不耐烦,“去把自己弄干净再和我说话。”   没办法我只好先去洗澡,仔仔细细洗了半个多小时,最后想了想,把身上的衣服都打包扔进了垃圾箱。   换好睡衣出去的时候,祁殊仍坐在沙发上。他又点了一支烟,不知道在想什么。   客厅只开了一盏夜灯,光线并不明亮。烟雾缭绕中,祁殊的面容有些模糊。   我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安宁,就好像世界上只剩我们两个人,没有阶级的天堑,没有病痛的折磨,没有夹杂在我们之间形形色色的旁人。   他不爱我也没关系,他现在只有我。   这样的安宁没有持续多久,祁殊抬眼淡淡地说:“明天起不用去学校了,毕业手续会有人帮你办。”   什么意思……为什么又……   “可是,我已经答应老师参加毕业晚会……”   “我花钱养着你,不是为了让你出去抛头露面的。”   他起身走来,突然毫无预兆地把烟头按在我锁骨上,即便有一层布料缓冲,高温还是瞬间将皮肉烫出嘶的一声。   灼伤的痛感从锁骨蔓延至我全身,空气里出现血肉焦糊的味道。   那一瞬间我痛得发抖,却从中体会到一丝诡异的快感。   我甚至能清楚感受到祁殊将烟头拧了一下,直到火星完全熄灭。   “疼吗?”他面不改色,随手扔了烟头。   疼吗……当然疼。   可是这点疼,和当初移植腺体的痛苦比起来算得了什么。   我看着祁殊,大抵是失望积攒太多,居然没有多难过。   这个混蛋,我都快要死了,都不肯对我好一点。   “今年合同到期就不要续了吧。”我勉力笑了一下,“或者提前终止也可以,我可以把多的钱退给你。”   祁殊眼神一暗,没有说话。   “你不缺床伴,现在又有温子卿,何必再在我身上浪费钱。我有自知之明,不值那个价。”我忍着痛继续说。   沉默许久,祁殊忽然一哂:“他是有点像十八岁时候的你,还比你懂事,这么一想,留着你确实没用。”   温子卿像我……?他像温言才对。   “但是我不喜欢收回给出去的钱。”   祁殊的手覆在我锁骨上,姿势像是某种情人的爱抚,可下一刻,他的拇指却在我伤口上重重一压。   钻心的疼痛袭来,我疼得直冒冷汗,听到他说:“所以你现在还是要听我的。”   ……很好,我又把祁殊惹毛了。   我本不想吵架的。   祁殊手劲大,我忍了许久终于忍不住痛哼一声,腿一软跌进他怀里,额头也不小心撞到了他肩上。   “疼……祁殊……”   依照往日经验,如果不想吃更多的苦头,这时候服软要比嘴硬强。   “知道疼就好。”祁殊终于饶过我,问:“今天去医院做什么?”   “发烧……”   “哦?真的发烧?”他似乎不信,用嘴唇试了试我的额头。   像是亲吻。   我习惯了祁殊这样打个巴掌再给个甜枣的做法,说:“已经不烧了。”   “医生怎么说?”   “医生说……只是感冒,没关系。”   祁殊嗯了一声,不再多问。   他也不是真的关心我,不然不会对我这段时间的反常状态毫无察觉。   询问几句已经算是施舍,我该知足。   那处烫伤依然很疼,但这些天一直折磨我的头疼和心悸却因为靠近祁殊而得到了缓解。   omega最大的不自由就在于,一旦被标记或怀孕,就绝对无法离开自己的alpha。   我现在没有办法辨别,究竟是心理上仍眷恋着祁殊,还是只是生理本能让我不得不依赖他。   其实也无所谓了。糊里糊涂活了二十多年,最后的几个月清不清醒又有什么关系。   我总归不是聪明人。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傻子》   [有时清醒才是错误的开始] 第10章   难得睡得安稳,做了一个悠长的梦。   梦见十五岁的时候,第一次悄悄把祁殊的名字写进日记本里。   那时年少无畏,连暗恋都觉得快乐。   高中三年见到祁殊的机会不多,便养成了看财经周刊和电视新闻的习惯。就像买彩票一样,倘若哪天在杂志或电视里看到他,一整天都是雀跃的。   比起喜欢,一开始可能更多是仰慕。   想靠近他。   想触碰他的光。   想成为那样闪闪发亮的人。   后来才明白有些人只可远观。   仰望他的时候,他是高贵寒冷的月亮,孤光自照,一切都是好的。   等到真的触手可及,才知道月亮本质是一颗坚硬的石头,只因离得远,才看不到残缺和斑驳。   然而看清已经晚了。   爱是泼出去收不回的水。   清晨醒来时,祁殊仍在沉睡。睡着的他终于不那么凌厉和危险,甚至给人温柔的错觉。   我肆无忌惮埋在他怀里蹭了蹭。   “我好想你。”   可是我不想爱你了。   昨天的伤口草草处理过,后来床上动作激烈,又被祁殊扯开。他热衷于让我疼痛,在我身上留下伤痕。   他衣冠楚楚的皮囊下,始终是一头残忍冷血的野兽。   大概是被我蹭得痒,祁殊不满地说了句“别动”。   他手长腿长,轻易就把我禁锢起来。   于是我又睡着了。   再醒来的时候,祁殊不在身边。   下楼路过书房看到他在打电话,才想起来今天周末,不用去公司。   “萧屿。”他叫住我,“去换衣服,和我回一趟老宅。”   豪门是非多,祁殊不喜欢应付那些各怀鬼胎的亲戚,每次回去再回来心情都不大好。   但他从来没有让我陪同过,不知道这是又吃错了什么药。   “我……我也去?”   我有点紧张。祁殊的父母早早卸下担子满世界逍遥去了,他是被爷爷带大的。   听闻祁老爷子钢铁手腕,连祁殊都不敢在他面前放肆。我这样一文不值的beta,他掐死我就像掐死一只蚂蚁一样容易。   祁殊不屑再说第二次,用一个眼神把我的话堵了回去。   直到坐进车里,他才告诉我今天是一场家宴,为他回国不久的表哥洗尘。   他冷哼道:“一个个在国外待得好好的,不知道回国做什么。”   看样子,祁殊不太喜欢这个表哥。   “老爷子一辈子最疼女儿,连带疼外孙,可惜了,我这表哥既不爱做生意也不愿走仕途。”祁殊边用手机处理工作边漫不经心地说,“没意思。”   我没太懂,“他不和你争还不好吗?”   “你不知道么,”祁殊淡淡看了我一眼,“我最喜欢与人争。”   我不知道。   在我印象里,祁殊要什么有什么,根本不需要和谁争抢。   所谓的家宴,实质是一场名流的聚会,他们盛装打扮,在城堡般的厅堂中你来我往,觥筹交错间轻易改变整个国家接下来的政治和经济走向。   怪不得祁殊带我来。这么多人的场合,我安安静静跟在他身后充当助理角色,根本不会引人注意。   祁殊进门便是全场焦点,满脸堆笑的男男女女蜜蜂一样往他身边凑。   我听不懂他们话里有话的寒暄,只觉得有几道目光苍蝇似的黏在身上,让人不舒服。   在场的alpha和omega都贴了抑制贴,即便如此,这样的环境还是让我感到有些胸闷和呼吸不畅。   “祁总……”我小声叫祁殊。   他的背影僵了一下,回头瞪了我一眼。   我后背一凉,不确定地改口:“祁……先生?”   “什么事?”他没好气道。   “我想去洗手间……”   “去。”   得到允许我赶紧溜了。   房子大得离谱,我好不容易才找到洗手间,进去用冷水洗了把脸,感觉稍微好了一点。   抬头忽然撞上镜子里另一个人的目光。   我吓了一跳,“周,周医生。”   周沉站在我身后,饶有兴味地打量着我。   离开白大褂的他有种不一样的气质,陌生又隐隐有些熟悉。   他抽了两张面巾纸递给我,问:“你怎么在这里?”   这是我想问的问题。但我只能先回答他:“我陪…上司来的。”   伴侣够不上,金主不好听,想来想去只有上司比较保险。   “哦……”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声哦意味深长。   “身体不舒服吗?”周医生又问。   我对他没必要隐瞒,老实承认了病况。   “你现在的身体状况,不太适合进行激烈的床事。”他公事公办道。   ?!   我突然知道他刚才的目光和语气为什么奇怪了。为了洗脸我解开了一粒纽扣,露出来的皮肤上面隐约可见祁殊留下的痕迹。   好想找条地缝钻进去……   周医生倒是不觉得难以启齿,面不改色地说:“走吧,我带你去休息。”   我当然不能就这么跟他走了,祁殊还在外面。   “我没事……我得回去了。”   周医生耸了下肩,没有强求。   我们一起回到大厅,我想问他跟着我做什么,但看他一副从容不迫的样子,又觉得是自己太敏感了。   在人群中找到祁殊,刚好他抬眼看过来,接着不知道看到了什么,脸色微微一变。   “祁先生……”   我刚开口,祁殊便走了过来。   他没有看我,而是看着我身边的周医生,说:“表哥。”   表哥……?!   周医生笑了一下:“祁殊。好久不见。”   我傻了。   世界真小。   突然反应过来周医生知道我生病和怀孕的事,他和祁殊是一家人,会不会……   现在装作不认识祁殊还来得及吗?   我心里一阵慌乱,求助地看向周医生,他感受到我的目光,偏头看过来,安慰似的摇了摇头。   这是不会告诉祁殊的意思吗?   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祁殊冷冰冰的声音响起:“萧屿。”   我慌忙看过去,见他表情喜怒难辨,皱了下眉问:“去哪儿了?把头发都弄湿了。”   说完,他抬手替我拂去刘海上残留的水珠,然后按着脖子把我拉到他身边。   我全身僵硬得像一块木头,不敢说话也不敢动。   周医生的目光在我和祁殊之间游走了几个来回,脸上始终挂着耐人寻味的微笑。   “这位是……”他问祁殊。   “哦,是我养的小东西。”祁殊不以为意道,“表哥喜欢?”   他的语气让我怀疑,倘若周医生说是,他会接着说“那送给你玩几天吧”。   我感到疲倦。   或许在这些自诩人上人的alpha眼中,beta都是不需要尊严的。   周医生笑了:“没有。只是刚才碰到,见他身体不太好的样子,有点担心。既然是你的人,我就不多问了。”   他们又假模假样地聊了些别的,我懒得听。   周医生离开后,祁殊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整个人气压降到冰点。   他冷冷看我一眼,“过来。”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天真有邪》   [你太知道害一个人怎样害一生   (原网站无11章) 第12章   穿过幽深狭长的走廊,祁殊拧开最里面的那扇门,把我扔了进去。   还好房间地上铺着长毛地毯,摔倒的时候不是特别疼。   “看来是昨天的教训不够,你还有力气发.骚。”   祁殊摘了领带丢开,一脚踹在我侧腰上。   “长本事了,连周沉都敢勾.引。”   这一脚力气极大,我疼得整个人都蜷了起来,丝毫不怀疑如果再偏一点,他能直接踹断我的肋骨。   “没有……”钻心的疼痛使我连说一句完整的话都费劲,“不是你,你想的那样……”   “没有?”   祁殊踩着我的肩把我掰过来,使我不得不面对他。   “当着我的面眉来眼去,以为我瞎么?”   不知道是生理还是心理的原因,我的心脏一阵阵绞痛,就像有一把锋利的刀刃,一下一下刺.进来再抽.出去。   他为什么从来不相信我?   “萧屿,你怎么这么贱?”   坚硬的鞋底几乎要把我的锁骨踩断。我死死咬着牙,才让自己不至于痛叫出声。   “不是……”   我的辩白没有起到任何作用,祁殊仍不遗余力地用最难听的话羞辱我。   “见到一个alpha就贴上去,你和发/情的母g有什么区别?”   “怪不得这么着急想离开我。呵,周沉,温言,那个姓许的,还有多少我不知道?”   “一天没人上.你就难受是吧,也不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鬼样子,你以为会有人愿意要一个被玩儿烂的贱h吗?”   ……   好疼……   怎么会这么疼?   是不是他说的那些东西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是个瞎了眼的傻×。   祁殊还不解气,一脚一脚专往我身上脆弱的地方踹。我们体力悬殊,他想折磨我,我只能受着。   我护住小腹,拼尽全身力气爬起来,跪在地上双手撑着地板,弯下腰大口喘息。   喉咙里有血液的腥甜,嘴唇也被咬破了。   眼前一片模糊,像是有人在我脑袋里装了一台大功率马达,轰鸣声震耳欲聋。   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在疼痛。   某个瞬间我甚至感觉灵魂在试图脱离肉.体,它们互相撕扯,谁也不想饶过谁。   灵魂说,求你放了我。   肉.体狞笑着摇头,不,你必须留下来和我一起受苦。   我剧烈地咳起来。   肺像烧着了一样,每咳一下都是一阵灼痛。   心脏也疼,胃也疼。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祁殊要这样对我。   “难为你了……”我抹掉嘴角的血,“我这么烂,你还愿意和我上床。”   又想到许行泽对我说,你不后悔就好。   我以为我永远不会后悔。   我以为祁殊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至于恨我。可他现在让我觉得,他恨不得杀了我。   祁殊出够了气,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目光与看一条又脏又臭的流浪狗无异。   “轮不到你来指点我。”他说。   我没力气了。我好想睡。   “祁殊……”我疲惫地同他商量,“你看我现在……身体不新鲜,脸也不好看……不如你就,你就放了我吧……我们,咳咳……好聚好散……”   ——如果可以,最好连“好聚”都不要有。时间回到那个如夏天般热烈的初秋,说完“学长好”之后,我把花束给他,然后再也不见。   不知道哪个字触怒了他,祁殊的眼神突然变得比刚才还要阴森。   他蹲下来掐住我的脖子,问:“你还想跑?”   他没留力气,我甚至听到一声可怖的喀嚓。   说不出话,缺氧的感觉使大脑一片空白,意识也跟着涣散。   濒临死亡的前一秒,祁殊放开了我。新鲜空气大量涌入鼻腔,我控制不住呛咳起来。   原来他真的想杀了我。   我好像变成了一个没有重量的破烂口袋,被他轻易拎起来拖进里屋。   不知道祁家人怎么想的,这样一个普普通通的房间里,居然还建了一个地下室。   预感到他要做什么,巨大的恐惧瞬间吞噬了我。   “不要……祁殊,求你……”   然而他没有理会我的哀求,拉开地下室的门把我丢了进去。   楼梯又高又陡,我连滚带撞,掉进了一个阴冷狭窄的地方。   中途似乎碰到了头,一股热流从额角缓缓淌了下来。   还好,我已经感觉不到疼了。   地下室里没有灯,唯一的光源便是那扇门。   祁殊站在门口,光线从他身后投来,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到他说:“在这里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放你出来。”   反省……反省什么?   我来不及问,祁殊已经砰地关上了门。黑暗瞬间包围了我,一片死寂中,我听到门口传来落锁的声音。   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永远消失在了世界上。   他明知道我怕黑……   以前无论怎样,都不会把我一个人丢在黑暗里。   我想不通,自己究竟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值得这样的惩罚?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恐惧被黑暗无限放大。我缩在墙角,所有不好的记忆齐齐涌来,几乎要冲垮我的神经。   我撑不下去了。可我不想死在这里。   空气里弥漫着血的味道,混杂着一点淡淡的花香,是我的信息素。   祁殊曾说它艳俗。——像是被碾碎在雨水泥泞中的腐烂玫瑰。他说。   我从未如此憎恶过玫瑰。   -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渐渐丧失了所有知觉。   在记忆的最后,视线尽头出现一道光亮,有人冲破黑暗来到我身边,低声呼唤我的名字。   是天使吗,会带我去天堂吗……   天使好温柔,他小心翼翼地抱我,好像害怕把我碰碎一样。   我想告诉他没关系,我已经死掉啦,死人是不会痛的。   但我发不出声音。   我没有死。   我还是会痛。   有什么东西破开我的皮肉,让我在昏迷中都痛得想要打滚,然后又有针刺.进来,不止一根。   反反复复几次,我怀疑天使把我当成布娃娃,找了一个裁缝来修补我。   多半不是什么高明裁缝,干活慢腾腾的,让我疼了好久。   眼皮重得睁不开,手脚也动弹不得。   每一个声音都遥远而模糊,传到我耳朵里变成蜜蜂般的嗡鸣。   我难道真的变成布娃娃了吗?   布娃娃不会想事情,于是我晕了过去。   这一次的黑暗更加漫长,不同的是偶尔会有声音传来,虽然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却神奇地抚慰了我的恐惧和不安。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我的意识终于渐渐回归。 第13章   疼。   无止尽的疼。   感觉不到有多少伤口,好像全身被切碎了一样,哪里都疼。   光一个睁眼的动作就耗费我极大力气,太久没见过光,不得不在睁开眼睛之后又眯起来。   天花板是白色的,被子和床单也是白色的。   如果不是手上打着吊瓶,一片白茫茫的样子,恍惚让我以为自己真的到了天堂。   眼前的一切都还不太清晰,我转过头,看见房间另一头的沙发上有个模糊的人影。   “祁殊……?”   那人起身走来,不是祁殊。   是周沉。   周沉救了我吗?   我试图回忆那天发生的一切,可是只要一动脑,头就疼得厉害。   “终于醒了。”   周沉的叹息很轻,我从中听到怜悯。   随后他叫来医生和护士,又是拍片又是抽血,几个人把我摆弄来摆弄去,从里到外仔仔细细检查了一遍。   等房间里再剩下我们两个人,已经是一个多小时之后了。   我清醒了许多,刚才换药的时候才知道自己额角添了一道不算浅的伤口,缝了三针,多半要留疤。   “没关系,你还是漂亮的。”周沉当时这样安慰我。   他不知道我讨厌这两个字。   ——这两个字属于那些娇滴滴的omega,一旦被评价为漂亮,就好像变成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我不是。   但我现在无力纠正他。   医生护士都离开后,周沉坐在床边,沉默了很久,轻声说抱歉。   我疑惑,为什么道歉?   “对不起,没能留住你的孩子。我找到你的时候,你躺在血泊里,生.殖.腔破裂,孩子已经救不回来了……”   什么意思,我没有听懂。   孩子……没有了吗?怎么会没有了?   我不过是睡了一觉……   是因为那天的撞击吗,还是因为祁殊踹到我肚子上的那一脚?   为什么当时我没有感觉到不对,还是说晕倒前闻到的血腥味,竟然是来自我的孩子?   我不敢低头,明知道无论有还是没有,两个月不到的胎儿都看不出什么,我还是不敢看。   脑袋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我和祁殊,合力杀死了我们的孩子。   “……别这样。”一只手突然握住了我的手。   我这才注意到因为太过用力,指甲已经嵌进了肉里。   “你骗我的对不对?”我反抓住周沉的手,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求生的稻草。   他只是道歉:“对不起,我晚了一步。”   我原以为被祁殊关进地下室的那一刻已经是我人生中最黑暗的时刻,没曾想到前方还有更深的绝望在等着我。   “你为什么……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要救我。   为什么让我活下来。   我该去死的。   周沉没有回答,镜片后的目光复杂不明。   “哭出来吧,哭出来好受一些。”他说。   我不想哭。   我有什么资格哭。   死的又不是我。   虽然这么想,眼泪还是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最后变成崩溃大哭。   周沉把我的脑袋按在怀里,一下一下轻轻抚拍我的后背,说没事了,别怕,不会再疼了……   “你骗我,我好疼……”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告诉我……”   “他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   “你没有错,是他的错。”   周沉的声音沉而缓,像风雪夜里静静燃烧的炉火。   我哭了好久,把他昂贵的西装揉成了一团脏兮兮的抹布,眼泪在胸口浸出一片深色的水渍。   到最后哭累了,只剩下机械地重复同一个问题。   “你为什么要救我……”   “因为我是医生。”他终于回答。   我不接受这个理由。但我无力反驳。   “祁殊呢?”——再次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我心里只有痛苦和绝望。   周沉皱了下眉,说:“他拜托我照顾你。”   照顾……怎么可能。   我感到讽刺,“这是他的原话吗?”   “你不需要知道。”   我明白了。   无非是“送给你了”、“随你处置”、“你自便”,甚至“玩死了找个地方埋了就好,不必告诉我”,这些都是祁殊会说的话。   我躺回去,靠在床头看向周沉,问:“你有没有告诉他孩子的事。”   “没有。你不想让他知道,我不会替你说。”他说。   那就好。   总归已经没有了,多说无用。   仿佛做了一场短暂的梦,梦里我曾拥有一枚月亮,它冰冷坚硬,却也曾是我在漫长黑夜里唯一能拥抱的光。   现在月光熄灭,开在那座荒芜星球上的玫瑰也该枯萎了。   月亮不知道,没有一朵玫瑰是突然枯萎的。   “要不要睡一下?”周沉问。   我摇头,问他我昏迷了多久。他回答说加上今天刚好一周。   “谢谢你,医生。”我终于想起来向周沉道谢。   “还有一件事,我不能替你做决定。”他说,“虽然孩子没有了,但你的腺体还在,是摘除还是留下,你自己考虑。”   看他的样子,应该已经知道我活不久了。很奇怪,他费了这么大力气把我救回来,却不劝我好好活下去。   我又说了一次谢谢。   周沉摇头,摘下眼镜拿在手里,我注意到他眼下有两道淡淡的乌青。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我问。   他抬眼淡淡看向我,说:“如果我说,我是因为你消失太久而去调了监控,你会觉得被冒犯吗?”   我下意识地摇头。   周沉似乎是感到疲倦,闭眼捏了下鼻梁,“我早该察觉到不对的,只是没想到祁殊能做到这一步。”   我也没想到。   我至今不愿承认自己爱上人渣,但事实确实如此。   “对了,这个给你。”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银质吊坠,小拇指指节大小,模样像是古时的提灯,只不过没有灯芯,玻璃罩里是一些粉末。   我突然感应到了什么,还没说话眼泪先滚了出来。   “这,这是……”   周沉目光微落,“他太小了,只留下这么一点。”   我胸口重得出不上气,接过吊坠死死攥在手里。   真的没有了。原来真的没有了。   我连胎动都不曾体会过,他就这样永远离开了我。   脖子上还挂着祁殊给我的硬币,此刻更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看,想要摘月亮,就要承受摔下来粉身碎骨的代价。   我错了。我再也不摘了。   换下来的硬币被我随手丢进床头柜抽屉里,周沉看了一眼,什么也没说。   小提灯取代了它的位置,此刻妥帖的挂在我胸口,离心脏最近的地方。   “……周医生,”我对周沉说,“我想摘除腺体。”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人质》   [你满意吗,我们都别说谎 第14章   我和祁殊,也许是有过一段好时光的。   那时的他还不像现在这样喜怒无常,虽然惯常冷漠,但偶尔也会对我温柔。   我们拥抱,亲吻,在无数个夜晚交换体温,做了所有情人间会做的事,除了说爱。   他第一次对我动手是两年前,我至今不知道那盘切好的水果哪里惹到了他。他一把把盘子扫到地上,然后狠狠推倒我。一地的玻璃碎片在我身上划开无数深深浅浅的口子,在血腥味中,他撕了我的衣服。   细小的玻璃残渣嵌在我的血肉里,事后祁殊叫来家庭医生替我处理伤口,我疼得止不住流泪,他冷眼旁观,无动于衷。   后来他似乎迷恋上血的味道,亦或迷上施.虐的快.感。   我以前那么怕疼,现在却能忍着他的凌.虐不吭声。   人这种动物,果然贱得很。   周沉很快替我安排好了手术,进入手术室前,他把一大束白色玫瑰插在我床头,对我说:“你知道么,有位诗人说过,玫瑰即玫瑰,花香无意义。”   有个问题压在我心里好长时间,我没忍住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帮我?”   这段时间,周沉每天都在病房陪我很久。严格来说,我都不算是他的患者,他没必要这么做。   “因为……”他抽了一朵花,放在鼻尖下面嗅了嗅,抬眼对我微微一笑:“等你做完手术,我再告诉你。”   “爱说不说……”   他笑意更深。   摘除腺体比植入容易得多。麻药缓缓推入我的身体,等我一觉醒来,又回到了之前的病房,后颈隐隐疼痛,并不算难捱。   第一眼看见的仍是周沉。他问我怎么样,我说感觉自己变轻了。   他当了真,无奈道:“你是太瘦了些。”   算上之前昏迷的时间,我已经在医院躺了十多天,期间基本没有吃过东西,全靠输营养液维持生命,不瘦才怪。   所幸现在也不需要用外表去取悦谁了,变成一把骷髅也没关系。   “医生说你拖了太久,加上这段时间的变故,身体受损严重,想要恢复健康并不太容易。”周沉握着一只杯子不紧不慢地说说。   “不过不用担心,慢慢调养,总会好起来的。”   “我还会好起来吗?”   “会的。”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平静,“一定会。”   我看到床头的手机,太久没用已经停电关机了。   周沉顺着我的目光看过去,拿起来接上充电器递给我。   半分钟后,屏幕嗡的一声亮起,接着无数短信和未接电话涌进来,叮叮叮响了好久。   粗略看了一眼,几乎都是小吴。   只有一条来自祁殊:【在哪?】   在哪?老实说,我都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只知道自己在医院,但是是哪家医院,哪里的医院,我一无所知。   这么一想,我对周沉未免太过放心。   但我不相信祁殊不知道我在哪,他早在我手机上装了定位。   这大概是施舍给我的台阶吧,让我识相点自己滚回去。   想到那座房子,想到那个人,熟悉的恐惧和排斥再次袭来,甚至心脏都开始钝痛。   我用掌根抵住心口艰难呼吸,周沉把手机抽走,连同充电器一起丢进抽屉,说:“别看了。”   “我不想见他……”   “你不用见他。”   周沉说得太过理所当然,好像他说不用见我就真的可以不见一样。   也许是我的眼神出卖了内心的不信任,他轻笑一声,说:“祁家并非只手遮天,祁殊也并非无所不能。”   他眼里的轻蔑和厌恶一闪而过,随即恢复了平日里那种淡漠平和的样子,说:“你心脏不太好,要远离那些会让情绪剧烈波动的东西。”   我莫名想到幼儿园老师说:“换牙的小朋友不可以吃糖哦。”   话虽如此,不久前我也试过远离,结果却差点丢了命。   祁殊让我反省,我思来想去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在我们的关系里,他是唯一的裁决者,他说滚我才可以滚,而我自己主动想滚是不行的。   “你不懂。”我抱着膝盖摇头,“我逃不掉的。”   祁殊或许不愿当着周沉的面和我纠缠,或许懒得亲自动手抓我回去,但无论如何,等他想起来自己还有个玩具丢在外面,总归不会放任不管。   我将面对的是什么呢,羞辱,折磨,无休止的痛苦和煎熬。   或许幸运一些,他终于厌倦我这具病怏怏的身体,把我扔在房子里自生自灭,合同到期再扫地出门。   我想不通,他又不在乎钱,为什么在这种事情上斤斤计较。   难不成发现我不值那么多,所以不愿浪费,非要物尽其用才好。   胸闷。   当一个人带来的苦远远多过甜时,再想到他,已经不会有任何快乐了。   “看来我的暗示还不够明显。”周沉突然轻声叹了口气。   我不解抬眼。   他已经重新把眼镜戴了回去,好整以暇地看着我,说:“你可以向我求助。”   “你?”我愈发不解,“你不是……”   我没有忘,周沉和祁殊是一家人。接着我突然反应过来,他这么帮我,难道是出于替表弟照看宠物的心理吗?   有了这个想法,我不自觉地往另一边挪过去,拉开与周沉的距离。   他和祁殊有相似的血液,他一样危险。   周沉明显愣了一下,随后无奈道:“你怕我吗?”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至少他救了我。   周沉并不执着于我的答案,而是换了个放松的坐姿,问:“记得么,做手术前你问我为什么救你。”   我点头。   “并非因为我是医生,也并非因为祁殊。”他似笑非笑地摇摇头,“玫瑰陷入沼泽,有人会惋惜嗟叹然后走开,有人会坏心思地上去再踩一脚,还有的人会想看它干净时的样子。”   我感到脸热,声音也小了下去,“我不是花。”   “这不重要。”他再次向我抛出救援的绳索,“所以要不要我帮你。”   我没有考虑很久,因为我没有更好的选择。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崇拜》   [风筝有风,海豚有海]   (开心吗祁总,小鱼对你ptsd了) 第15章   出院那天阳光很好,我后知后觉地发现夏天就快要来了。   这段时间与世隔绝,与外界的唯一联系只剩周沉每天带来的报纸。他有一些非常老派的习惯,比如会把报纸上有用或有趣的内容剪下来贴在笔记本上再给我看。   我曾开玩笑问他今年多少岁,他佯装严肃地说问年龄是不礼貌的,随即又舒展眉头,回答我说三十一岁。   我又问他你真的是医生吗,你看起来都不需要工作。   他说他在休假。   “还有什么问题,你一并问了吧。”他似乎有些无奈。   我没有问题了。   不对,还有最后一个。   “你这么帮我,祁殊会不会……”   “放心。”他合上手里的书,不甚在意道:“他没本事把我怎么样。”   回去路上,我说想再去一趟祁殊的家。   周沉看我一眼,什么也没问,吩咐司机掉头。   只是初夏,路旁已经郁郁葱葱。   祁殊家在市中心的富人区。闹中取静,寸土寸金的地段,他的庭院毫不客气地占了小半个街区。   司机把车停在马路对面,我下车过去,从口袋里拿出早已准备好的信封,投进门口的信箱。   信封里是合同和银行卡。   至此,所有祁殊给我的东西,我想要的和不想要的,都还给他了。   但很可惜,我没有预想中轻松,反而觉得沉重。   回去的时候,周沉撑着一把伞靠在车边等我。   “不道个别吗?”他问。   我故作轻快:“周医生,我现在是逃跑。”   “开个玩笑。”他拉开车门,说:“换一个称呼吧,我好不容易休假,不想再听到这两个字了。”   我想了想:“周先生?”   他默许了。   车辆缓缓行驶,从后视镜里,我看到曾经度过无数个日夜的房子一点一点后退。   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就像有一双手缓慢而不容拒绝地将一根骨头从我身体里抽离,不是很痛,却很难受。   “改掉多年的习惯会很难。”周沉淡淡开口,“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他的目光不像他的语气那样平静如水,反而有一种我看不懂的复杂。   “我没得选。”我说,“我已经没有办法再爱他了。”   “这样也好。”   他收回目光,又把自己的情绪藏在了镜片后面。他似乎总在拒绝我窥探,这很不公平。   “有时候没有选择,反倒避免了痛苦。”   “是么。”   车窗外是熟悉的街道,以前我总坐在房间的飘窗上望着下面发呆,等待那辆黑色轿车从视线尽头出现,驶入庭院。   过去四年我一直在重复两件事,等祁殊回家,和祁殊上床。   我不知道这段关系什么时候会被他切断,因此每一天都活在期待和惶恐中,让自己尽量保持干净和柔软,以便在床上多讨得一点欢心。   我真的,努力过了。   想着旧事,仿佛又看到那辆熟悉的车转过街角向我驶来,幻觉如此逼真,我甚至能看见车窗上反射的细碎阳光。   ——不,不是幻觉。   擦身而过的瞬间,我看到后座一闪而过的半张脸。   是祁殊。   我的鼻子和眼眶毫无预兆地发酸。   哪怕每多看一眼都会痛苦一分,我还是趴在车窗上向后看,一直目送黑色车尾消失在下一个路口。   我明白,我和祁殊之间,看一眼少一眼了。   周沉的手按在我肩上握了握。   “我没事……”我低头飞快蹭了一下眼睛,笑笑说:“他这个时间回家干什么,好险,差点碰到了。”   周沉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不动声色道:“祁殊最近忙得脚不沾地,大概暂时不会找你的麻烦。”   忙什么?结婚吗……   “老爷子快要不行了。”周沉解答了我心里的疑惑,“祁家无数双眼睛盯着遗产,你猜祁殊急不急。”   我猜不到。大概有一些吧,不然也不会同意结婚。   听周沉慢条斯理的语气,好像谈论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你呢?”我问。   “我没有兴趣。”他勾了下唇,“不过如果你想要报复的话,我不介意给他添一把火。”   报复……祁殊?我暂时没有这样的想法。   我和祁殊你情我愿,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都是我自找的,怨不得他。   “不用了……我不想再和他扯上关系。”   “唔。”周沉不置可否。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开上城市最西边的凰山,山上栽种着大片凤凰树,每年花开时节漫山殷红。   周沉的房子在半山腰一个叫夕照里的地方,放眼望去似乎只他一栋。干净宽敞的庭院里开满了红色玫瑰,和远处的凤凰树遥相呼应。   我依旧提不起兴致,整个人处在一种莫名的低落中,好像自己是这一派生机中唯一的枯枝。   周沉说祁殊找不到这个地方。   说话的时候,他展开手提箱,拿出很多瓶药片摆在茶几上,一瓶一瓶告诉我该吃多少。   “记不住也没关系,我会提醒你。”   粗略一算,每天光药片就要吃一把。   “我到底得了什么绝症?”   “不是绝症。”他耐心道,“只是一些心脏上的小毛病。”   说完可能觉得糊弄不了我,想了想又说:“也不全是药,还有维生素之类的补充剂。”   “这个呢?”我拿起一瓶盐酸帕罗西汀问他,“没记错的话,这是常用的抗抑郁药,你觉得我的精神有问题吗?”   “萧屿。”他第一次叫了我的全名,“不要讳疾忌医。相信医生,好吗?”   “帕罗西汀,情感阻断剂。”我把药瓶推回去,“我不要吃这个。”   周沉说过我有孕期抑郁,现在我连孩子都没有了,哪里来的抑郁。   我们对峙许久,最后他还是妥协了,靠在沙发上叹了口气,说:“不吃药可以,我们约法三章。”   我看着他。   “一,负面情绪不要藏在心里,随时找我倾诉,有开心的事情也要和我分享。”   我点头。   “二,按时吃饭,食物没有错。”   我想了想,也同意了。   “三,”他微微一滞,说:“尝试着,去爱这个世界,好吗?”   去爱这个世界……   我怔怔看着周沉,忘记了回答。   “月亮熄灭了,还有漫天的星星。”他说。   我喉咙一哽,“好。”   他似乎松了口气,最后补充道:“如果情况不够理想,下次我判断你需要服药的时候,你不可以再拒绝。”   “医生,”我无奈,“你好专横啊。”   “你也比我想象中更任性一些。”   任性……?   我有很久没有听到过这个词了,久到我差点忘了自己曾经做过多少一意孤行的事。   在祁殊身边是不可以任性的,他的床伴必须听话。   周沉说我要习惯表达“想”和“不想”,从一日三餐开始。于是我被他逼着列了一份喜欢的和不喜欢的食物清单。   “甜食可以增加愉悦感,但要适量。你之前弄坏了胃,现在需要调养。”他又开始评判我的饮食习惯。   ——来到夕照里的第一天,我变成了被家长管控的小学生。   可我小学的时候,都没有人管。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爱与诚》   [别再做情人,做只猫做只狗不做情人] 第16章   来到夕照里的第二天,我做了噩梦,醒来时月亮高悬,枕头湿了一大片。   梦里我又被关在那间漆黑的地下室,鲜血从身体里缓缓涌出,在黑暗中闪动着妖冶的光泽。   无人救我。   我开了房间里所有的灯仍觉得害怕。周沉的卧室和我隔了一道走廊,他说过失眠和噩梦都要告诉他。   于是我去敲了他的门。   他穿着一身灰蓝色睡衣来开门,没有多问什么,拿起床头的眼镜戴上去给我热牛奶。   直到天边出现第一缕晨光,我才再次有了困意,昏昏欲睡时,脑袋里不再是骇人的黑暗,而是周沉重复了很多遍的“我会救你。”   他是一个高明的心理医生。   第三天,我睡得断断续续,但没有做梦。   第四天,我见到了久违的老朋友。   许行泽进门深吸一口气,差点红了眼眶,我第一次见他这样。   他先怪我不保重身体,又怪周沉拖到现在才告诉他。   然后他骂了祁殊半个小时。   周沉哭笑不得,给他的杯子加满橙汁,说要回书房看文献,让我们两个聊。   周沉前脚一走,许行泽后脚就压着嗓子说:“你知不知道,祁家最近乱套了。”   我不知道,也不太想知道。但看许行泽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我还是配合地问:“怎么了?”   “先是祁殊公司出了点问题,具体我不太清楚。然后他不知道为什么和祁老爷子吵了一架,被当众抽了一拐杖,再然后……”   他瞄了一眼楼梯的方向,继续说:“祁老爷子放话说要把手里几家公司的股份都给沉哥……但是沉哥毕竟姓周不姓祁,祁家的人怎么可能同意?”   “而且沉哥也不缺那点东西……我看这老头就是故意给祁殊看的。”   “……总之这段时间他们闹得很僵,每次见面都水火不容。沉哥没告诉你吗?”   没有。每天出门再回来也没有任何异样。   昨天还带回一束栀子花摆在我床头,说可以助眠。   “可能是不想让你知道祁殊的事吧……”许行泽一拍脑袋,“我是不是多嘴了?”   “没关系,我假装没有听到。”我安慰他。   许行泽还说他最近打听太多祁家的事,他爸妈以为他看上了祁殊,差点吓晕过去。   幸亏他是个alpha,否则这事就说不清了。   “我为你牺牲了太多。”他说。   我没忍住被他逗笑。   “对嘛,开心点。”他又上来摸我的头发,“alpha千千万,不行咱就换。”   许行泽陪我待了一个下午才起身告辞,临走前我给了他我的新号码。   旧手机被丢在医院,周沉前几天帮我换了新的,目前通讯录里只有他输进去的【周沉】。   反正我孑然一身,也没有什么人需要保持联络。   晚饭后天色还早,周沉问我要不要上山去散步。   “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夕照里吗?”他自问自答,“因为暮色很美。”   我们并肩走在山间小道上,不远处有一条清浅的溪流,在夕阳下波光粼粼。   山里比城市里清凉,初夏的微风带着不知名的草木香气,淡淡的很好闻。   凰山上不仅有凤凰树,还有很多我不认识的植物,周沉边走边讲给我听。   他声音温沉,说话不急不缓,如同此刻的晚风。   “你好像什么都懂。”我说。   他笑:“因为我是个闲人。”   “这是什么?”   前面路旁有一株高大的开满白色小花的树,我以前见过,但不知道名字。   “这是流苏树……唉小心!”   已经晚了。   我正踮脚看花,没注意到脚下有一截树枝,周沉开口提醒时我已经踩了上去,接着脚底一滑,腕骨咯嘣一声,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痛。   周沉大步上前一把搀住我,让我跌倒在他身上。   我疼得抽了一口气。多半是脚崴了。   他把我扶到路旁石头上坐下,自己蹲下来,托起我的小腿问:“疼吗?”   从我的角度只能看到他额前的黑发和高高的鼻梁。好像皱着眉。   还没等我回答,他已经不由分说地脱了我的鞋,用手掌握住了我的脚踝。   !?   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被他触碰的皮肤,疼不疼已经不重要了。   “周,周沉……”   “别动。”他仔细看了我的脚腕,抬起头叹口气道:“肿了。怎么这么不小心。”   我知道肿了……   天色将晚,现在有两个选择摆在我们面前,一是打电话叫人来接,二是……周沉带我回去。   “这条路车开不上来,走吧。”他换了个姿势蹲下,把后背留给我,十分坦然。   我默念了三遍“我是beta不是omega”,才慢腾腾地爬上去,小声说:“麻烦你了。”   周沉肩宽腿长,看起来瘦,衬衫下的肌肉却很硬朗。我的眼睛正对着他后颈的腺体,这才突然意识到他从未在我面前表露过alpha的强势,甚至连信息素都没有让我闻到过。   我努力嗅了嗅,无果。   他似乎察觉到我的小动作,回过头来眉毛一扬。   我缩回去不敢动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好像低声笑了一下。   二十多分钟的路程,周沉一派淡然,和他相反,我尴尬得手都不知道该往哪放。   据我判断,他应该是和祁殊同样级别的alpha,背着我走了这么久腿都不颤,只是到家的时候呼吸略有些快。   他把我放在沙发上,去找医药箱。   一回生二回熟,这次有了心理准备,涂药的时候没有那么紧张了。   旁边茶几上的手机响起时,周沉正托着我的脚踝用冰袋消肿。我瞟到屏幕上【祁殊】两个字。   他没有挂断也没有接,而是抬眼看我。   我愣了一下,反应过来这是在询问我的意见。   嘴巴总比脑子快,还没想好要怎么办,“没关系”三个字已经说出去了。   周沉挪不出手,按下接听开了免提。   “周沉。”祁殊的声音听起来像是要杀人,连表哥都不叫了。   “嗯?”周沉懒懒答应。   “你还敢骗我说不知道他在哪。我今天查到了你的拿药记录,你应该没有心脏病和胃病吧?”   祁殊很少这样咄咄逼人,他总是睥睨一切,对什么都不在乎。   周沉被拆穿也不急,轻轻“啊”了一声,似有些懊恼道:“大意了。”   “他到底在哪?”祁殊咬牙切齿。   “在我旁边啊。”周沉理所当然地回答。   电话里安静了一下,祁殊再开口时,声音沉了几分:“你把他送回来,别的事我不和你计较。”   “恐怕不行……”周沉语气淡淡的,“他走不了,我现在正在给他……上药。”   他说完,祁殊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声音也变得尖锐:“你对他做了什么?!”   周沉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你对他做了什么,我就对他做了什么。开心吗,表弟?”   要不是此刻他就在我面前,动作轻柔,目光平静,我都差点要信了。   ——奥斯卡欠周沉一座小金人。   祁殊彻底被激怒,吼道:“周沉,你他妈敢碰他!”   好巧不巧,我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觉得腿麻,想动一下却不小心动到了脚踝,疼出一声闷哼。   祁殊的声音骤然消失,过了几秒,他僵硬而不确定地问:“萧屿?”   听到他叫我的名字,我整个心脏就像被人一把抓紧按在了盐酸里,又疼又酸,呼吸都变得艰难。   周沉果断挂了电话。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传闻》   [何不回头,回到当天放你走 第17章   客厅安静下来,静得可以听到我自己的呼吸。   周沉从口袋里拿出一个小药瓶,倒了一粒给我,我吃下去缓了一会儿,才勉强觉得舒服一点。   “祁殊在找我吗?”我攥着抱枕问。   周沉嗯了一声说:“这里很安全,别怕。”   我没有办法不怕。   身上至今还有没长好的疤,时刻提醒着我这具身体遭遇过什么。   还有某些时刻不自觉护住小腹的动作,也会让我想起自己曾经有过祁殊的孩子,又因为祁殊失去了他。   眉骨旁边那道伤口前几天刚刚拆线,每天早上照镜子,都能看到一条丑陋的疤痕蜿蜒在我额角。   倘若被祁殊看到,应该会永远对我失去兴趣吧。   他不舍得弄坏温言和温子卿,却舍得这么对我。   突然想到一件事,我问周沉:“我是不是给你添了麻烦……”   “我说过的,你不用考虑这些。”周沉看起来真的不太在乎,“他要是有别的办法,也不会用电话和我讲。”   但愿如此。   后来几天周沉都没有出门。我只是崴了脚,而且家里有佣人和管家,他还是要亲自看着我。   他已经认定我是个自理能力负十级的残废加粗心大意的糊涂虫,我百口莫辩。   等我的脚终于好了,某天周沉回来,从车里拖出一个大箱子,管家小心翼翼地帮忙把箱子搬到客厅,周沉站在旁边,对我说:“拆开看看。”   这么大,会是什么?   拆了箱子,里面是一只光泽温润的胡桃木琴盒。   ……琴?   我呼吸一滞,心跳开始加速。   打开琴盒,一把漂亮的大提琴躺在里面。   真的是琴。   “托朋友拍到的,喜欢吗?”周沉问。   我好久没有碰过琴了。   手指触摸到平滑细腻的琴面,我仿佛听到上面流淌的岁月,全身的细胞都跟着脑海中的音符苏醒了过来。   原来我还是有所热爱的。   “喜欢。”我抬头看向周沉,“这是给我的吗?”   他愣了一下,略有些不自然地移开目光,说:“就当是提前送给你的……”   最近并没有什么节日,他想了想,勉为其难道:“儿童节礼物。”   惊喜过后,我突然感到不安。   这台琴摸起来就很非比寻常,周沉说是拍到的,大概花了不少钱。   “太贵重了,我……”   “贵不过你的好心情。”他打断我,“实在觉得受之有愧的话,可以用演奏来还。”   我正想说什么,他又道:“不过不是今天,太晚了,你该休息了。”   睡前我还是没有忍住调试了琴弦,在房间阳台上拉了一首曲子。   这是一把极好的琴,声音醇厚悠远,有一种漫长岁月沉淀出的独特质感。以我浅薄的经验判断,它至少有两个世纪的年头了。   夏夜静谧,窗外是周沉的玫瑰园。他曾说花香无意义,但我想还是有的。   就比如现在,我闭上眼,仍能感受到风里热烈的气息。   我想我有点喜欢玫瑰了。   第二天午后,我为周沉演奏了一首我很喜欢的日本音乐家的大提琴曲。   碎金般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在流动的音符中,我听到来自他内心深处的共振。   ——这是每个乐手的超能力,在茫茫人海中,捕捉同频的振颤。   周沉的眉眼很好看,我曾觉得面熟,大概因为与祁殊有几分相似。   但现在我知道他们不同,因为里面有祁殊永远不会有的沉静和温柔。   一曲结束,我手执琴弓,对他行了一个绅士礼。   他起身走来,站在我面前,温声说:“谢谢。”   管家先生和佣人们站在不远处轻轻鼓掌,我转过身,又对他们鞠了一躬。   这里的每个人都很好,善良体贴,润物无声地照顾着我,总会让我忘记自己是一个客人。   这些天,我和厨娘学会了如何烤一箱不会裂开的戚风蛋糕,和照看园子的大叔学会了如何把灌木剪出漂亮的形状。   周沉从不阻拦我做任何事,除非我玩得忘记了吃药。   有时我是故意忘记的。一把药片吃下去,再没有胃口吃别的东西了。   我们坐在院子里的长椅上晒太阳,周沉说他要离开一段时间,接下来几天我要自己照顾好自己。   我紧张地问你要去哪里,是不是祁殊对你做了什么?   他无奈地笑了笑,说:“我的易感期要到了。”   易感期……   生理课上讲,和omega的发情期一样,alpha的易感期会对信息素极度敏感,并且变得难以自控。越是高级别的alpha,易感期越是可怕。   在祁殊身边四年,他每次都会去找别的omega度过,所以我对此并不算了解,也没有亲眼见过易感期的alpha究竟是什么样子。   “你要找一个omega陪你吗……”   我问得不太好意思。一想到周沉这样看起来极其禁欲的人也会有情难自制的一面,我就觉得整张脸都烧了起来。   但再一想,他这个年纪的优质alpha,有一两个或者更多的床伴并不奇怪。   “不。”他摇摇头,“我打抑制剂,忍一忍就过去了。”   “这样的话,在这里也没关系吧?我是beta,不会影响你的。”我脱口而出。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摘掉眼镜叹了口气:“我不想冒险。”   “哦……”   我想起来了,房子里还有别的omega和alpha,他们也许会干扰到周沉。   傍晚时分他便离开了,太阳西沉,我心里也跟着空落落的。   晚上和厨娘姐姐一起烤饼干,她说周先生喜欢少糖微苦的巧克力曲奇。   我把烤好的饼干拍照发给周沉,他回:[左边的可爱一些。]   左边是我做的,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右边是厨娘姐姐做的,整整齐齐,均匀漂亮。   我:[可爱是给丑小鸭的安慰]   周沉:[不对,可爱是给白天鹅的偏心]   作者有话说:   今日bgm:久石让《memory 第18章   周沉说他一周后回来,但才两天,我已经无聊到要靠电视打发时间了。   换台换了一圈,电视机里猝不及防出现一张熟悉的脸。   祁殊……   他样子没变,整个人冷若冰霜,不知道是不是错觉,看起来还有些疲惫。   祁殊正在召开公司的新闻发布会,我听了几句听不太懂,但看旁边几位董事阴沉沉的样子,应该不是什么好事。   恍然发现,除了上次匆匆一瞥,我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见过他了。   周沉说脱敏治疗要循序渐进,我没有难为自己,在更强烈的不适来临之前关掉了电视。   手机铃声恰到好处地响起。   “小屿,你和沉哥在一起吗?”许行泽的声音听起来有点急。   “没有,怎么了?”   “我知道祁殊为什么惹他家老爷子生气了,他擅自推了婚约,说什么也不肯娶温子卿。我看那个姓温的不像善茬,就找了两个人盯着他,刚才得到消息说他一个人去了沉哥在市区的家。我打沉哥电话打不通……靠,这姓温的到底想干什么?”   许行泽劈里啪啦说完,我突然想到一件很严重的事。   周沉他正在易感期……   “你知道周先生家的地址吗,我现在过去。”   “知道,我发给你。别急,我马上到,你先过去等我。”   我收到许行泽发来的地址,叫上司机就出了门。   路上我想了无数种可能,最坏的是周沉一时失控标记了温子卿,那样的话,他和祁殊的关系就算彻底完了。   夜晚道路空旷,司机被我催着把汽车开出了直升机的架势,半小时就到了公寓楼下。这里应该是周沉平时的住处,夕照里太过偏僻,上班和出门都不大方便。   公寓私密性很好,一梯一户,刚出电梯我就闻到一股浓郁的蜜桃香味。   ……见鬼,怎么总撞上这种场面。   周沉家房门虚掩着,客厅没有开灯。   他毕竟不是祁殊,我不好直接闯进卧室里去,正准备去敲门,角落里突然传来一声低低的:“萧屿。”   我这才注意到阴影里坐着一个人。   “你怎么来了?”周沉的声音比平时沙哑一些,借着外面的月光,我看到他几缕碎发垂在额前,衣服也有些凌乱。   “来。”他说。   我察觉到一丝不寻常的危险气息,但还是过去了。   “你……没事吧?”   空气里虽然漂浮着大量信息素,却没有情/欲的味道,看来还没有来得及发生什么。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说:“外套都不穿,冷不冷?”   初夏的夜晚仍有些凉,我出门走得急,身上还穿着家居服,鞋子都差点忘了换。   “不冷。”   他皱了下眉,“撒谎。”说完扯过旁边的薄毯披在我身上,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你知不知道易感期的alpha有多危险,怎么敢自己一个人跑过来?”   “我担心你……而且你不会伤害我的……”我想起正事,问他:“温子卿呢?”   他淡淡道:“卧室。”   我蹲下来,这才注意到周沉的脸色不太好看,皮肤比平时苍白得多,眼睛里布满红血丝。   “你怎么了,你还好吗?”我感到不妙,又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摇摇头,抬手摸了摸我的头发,说:“我没事,你回去吧。”   “我不……”   “你在这里,我才会不好。”   他的目光像一张复杂的网。   我好像听懂了他的意思,又好像没听懂。   “可我是beta……”   “信息素并不能支配一切。”   这句话放到以前我会怀疑,但现在我信了。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易感期的alpha可以对如此高浓度的omega信息素无动于衷,周沉做到了。   从这一点看,他简直可怕。   “你再不走,我可能真的会做一些让自己后悔的事。”他的声音又低又沉,却很清晰。   我不是未经人事的小白兔,我知道他指的是什么。   这时候,我也终于从满屋的omega信息素中分辨出一丝不一样的气味。   ——来自周沉的,灼热的白兰地酒味。   没想到他这样一个内敛而理智的人,竟然拥有这么炽烈的味道。   我只闻到一点,就好像已经有了醉意。   “为什么说,会后悔?”   ——因为我不干净,因为我不是他理想中的床伴,还是因为不想节外生枝惹别的麻烦?   然而他只是看着我,说:“因为会伤到你。”   刚说完,门口砰的一声,许行泽带着两个保镖破门而入。   “沉哥!”   “……靠,什么味道……”   “你们没事吧?”   ……   边说边冲进来开了客厅所有窗户,然后看到周沉愣了一下,不确定地问:“你……易感期?”   周沉点点头。   许行泽呆住了,半晌挤出两个字:“……厉害。”   “人在卧室,被我打晕了,你帮我弄走吧。”周沉平静道。   打晕了?他把温子卿打晕了?   许行泽彻底说不出话来了,招呼两个beta保镖去卧室找人,自己掏出一瓶阻隔剂喷了几下,站得远远的问:“我这样不会让你不舒服吧?”   据说易感期的alpha对同类有天生的敌意,共处一室随时可能发生暴力事件。   我不知道别的alpha是什么样子,但是到现在为止,周沉并没有表现出反常。   他摇了摇头,说:“没关系。”   保镖把温子卿架了出来,客厅里好不容易消散的信息素再次变浓。他已经醒了,原本半睁着眼,看到我之后突然目光一凛,冷冷地笑了一声:“……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被拖出去了。   许行泽一个头两个大,“现在怎么办?”   “找一家酒店安置他,我会通知祁殊的。”周沉说。   许行泽又看向我,“小屿,你……”   “我留下吧。”   “也好……”他想了想同意了,“沉哥易感期,我在这里不方便,你照顾好他,有事随时叫我。”   许行泽离开后,客厅里又只剩下我们两个人。   相顾无言中,我在周沉眼睛里看到了极度的隐忍和失控边缘的挣扎。   “为什么不听话?”他哑声问。   在说出“留下”两个字的时候,我就已经想过可能会发生的后果。说不怕是骗人的。   我至今不能确认周沉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救下我又照顾我,我害怕是我想的那样,又希望是我想的那样。   但愿无关情.爱,这样我可以少些负担。   “你可以不用忍的……”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   他的目光又暗了一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你救了我,我没有什么可以报答你……只是我,我不那么干净,你如果不嫌弃的话,我……”   “萧屿。”周沉的眼睛红得吓人,望着我一个字一个字地问:“你把自己当成什么,又把我当成什么?”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背影》   [我的心事蒸发成云,再下成雨却舍不得淋湿你] 第19章   我把自己当成什么……   我轻.贱,廉价,无用,懦弱。   过去四年被祁殊豢养在笼子里,为了不让他腻烦,我日日夜夜使尽浑身解数取悦他,迎合他。   现在离开了他,我仍然要倚靠另一个alpha才能生活。   自始至终,我能给出的只有身体,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他们还需要我什么。   所以周沉,他可以是我的恩人,也可以是我的恩客。   无非是从一场交易到另一场交易,不谈情的话,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这是最简单的关系,他和我都可以轻松。   至于我所有天真的幻想,早在十八岁就结束了,现在我二十二岁,已经学会了成年人的世界没有免费的善意。   只要不去期待,自然能避开痛苦。   这是祁殊教给我的东西。   “你明知道我和祁殊的关系还要救我,你也明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真正开口的时候,我还是觉得艰难。   “你什么都知道。”   “所以呢?你认为我想睡.你,还是想包.养你?”   周沉的声音中压着怒火,这是他第一次对我生气。   可是他凭什么生气,我说错了吗?   “不是吗?”   我原本跪坐着,抬头看他的时候,一大颗眼泪突然毫无预兆地滚了出来。   该死,我在委屈什么。   被祁殊羞辱的时候我没有委屈,   容貌被毁的时候我也没有委屈,   甚至知道自己失去了孩子,我也只是痛苦和绝望,没有委屈。   而现在,我因为在周沉面前暴露出肮脏低.贱的本质,感到前所未有的委屈。   他那么好,我连求他睡.我都像是在玷污他。   我该烂在沼泽里,不该闯进玫瑰园。   目光相交的瞬间,周沉眼里的盛怒消失了。他脸上出现一霎那的慌乱,随后变成克制的心疼。   这样的表情比漠视和鄙夷更让我难过。   我想说你不要可怜我,我自甘堕落,配不上你的同情。   可我开口只有哽咽。   下一刻,周沉抱了我。   他让我靠在他怀里哭,在我耳边低声说不是。   这些日子积攒在心底的不安终于被我发泄了出来。周沉的胸膛很热,我有些出不上气,就像沉溺在了一座酒窖中,周遭都是白兰地的气味。   他的信息素十分强势,很快就将空气里别的味道驱逐殆尽。哪怕我已经变回beta,还是有被压迫的感觉。   “我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他说。   “什么?”   他摇摇头,“现在不应该提别的名字。”   与医院里那个安慰的拥抱不同,这一次,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周沉把我整个人拥在怀里,姿势如爱人般亲密。   明明是他在易感期,我却成了被安抚的那一个。   “不想睡.我,不想包.养我,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到底图什么……”   我哭得伤心欲绝,好像他哪里对不起我。   人总是这样,可以忍耐长久的痛苦,却不能承受片刻的幸福。   对我而言,夕照里的时光是一个彩色的泡影,如果不能永远留住它,我宁愿亲手戳破它。   “我也想知道我图什么。”周沉的叹息拂在我颈侧,“我更想知道是什么让你认定人与人之间只有钱货两讫的关系。”   “我不要你的钱……”   “我也不要你报恩。”他把头埋在我肩上,深深吸了一口气,“你再这样,我真的会犯错。”   被周沉抱了很久,我渐渐平静下来。   房子里还有温子卿留下的信息素,周沉忍得很辛苦。这样下去不行,于是我们一起回了夕照里。   alpha和omega们自觉消失在了周沉可以感知的范围内,只有身为beta的管家先生等在门口。   下车时周沉牵了我的手,我不好意思挣开,这位和蔼的老先生看到后,竟然开我的玩笑,说:“小少爷果真一刻也离不开先生。”   周沉先我一步淡然道:“确实。”   他的手很大,掌心温热干燥,手指修长有力。我很少被这样牵着,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我们交握的手心。   牵手和拥抱、亲吻、做.爱都不同。只有恋人会牵手。   以前除了在一些逢场作戏的社交场合,祁殊私下里从不会牵我的手。他习惯直接把我带到床上,甚至连前.戏都懒得做。   周沉也把我带到床上,却只是拥抱着我。我变成了他的大号抱枕,被他紧紧圈在怀里。   他说他今天累极了,希望我能原谅他放肆。   我当然会原谅他。   周沉告诉了我事情的经过。   温子卿从老宅偷了他家的备用钥匙,通过吃药使自己进入发.情期,试图用信息素引诱周沉标记他。没想到周沉不仅忍住了,还一记手刀将他打晕关在了卧室。   “祁殊知道吗?”我问。   “大概不知道。”他说,“不过现在知道了。”   我想我能够理解温子卿,祁殊不愿意和他结婚的话,周沉无疑是更好的选择。   然后我想到自己……似乎正在和他做一样的事……   察觉到我身体的僵硬,周沉问:“怎么了?”   我说不出口。   他顿了顿,“记得你答应过我的事吗?”   记得……要把负面情绪告诉他。   “……我讨厌我自己。”我越想越气闷,逃避一样地把自己蜷起来,“我卑鄙又自私。”   沉默片刻,周沉轻声笑了:“或许是……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用手指拨弄我头顶的头发,“人性本来就低劣,谁敢说自己不同。”   夜晚寂静无声,床头夜灯散发着微弱的光。   在令人昏沉的酒味中,周沉的声音像一只猫爪不轻不重地挠着我的心。   “你以为我拉你出深渊,但万一,我想带你沉入另一片海呢。”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失落沙洲》   [疲惫的身影不是我,不是你想看见的我] 第20章   第二天开始,我才对alpha的易感期有了实感。   周沉拒绝所有人的靠近,打了抑制剂之后整个人都恹恹的,像一只没睡醒酝酿着起床气的狮子。   同时他又很不讲道理地不许我离开他的视线,好像我真的一个抱枕。   从背后抱的时候,我总觉得他要咬我。但他最多也只是用鼻尖蹭一蹭,没有下口。   这样的关系使我困惑。   我们不像医患,不像朋友,更不像金.主和他的金丝雀。   偶尔有情人的错觉,但情人不会止步于拥抱。   无论如何,被需要的感觉总归不坏。而他需要我,仅仅因为我是我。   我把琴拿到周沉的卧室,为他演奏《杰奎琳之泪》,他听完后说如果音乐需要用心血来浇灌,他宁愿我庸庸碌碌。   “你这么年轻,不该这么难过。”   我告诉他我不难过,这首曲子本来就很悲伤。   他蹙着眉头,用指尖触摸我额角的疤痕,动作轻柔得像是春天的蝴蝶亲吻第一朵花。   “我见过很多次生死,多到我以为再也不会对谁的生命动容。”他说,“但那天你奄奄一息躺在手术室,我竟然祈祷上帝不要把你带走。”   “你知道一个医生开始迷信神的力量意味着什么吗?意味着阿喀琉斯被毒箭射中了脚踝。”   “你能选择活下来,我很开心。”   ……   厚重的夕阳被隔绝在窗外,一缕光穿过窗帘缝隙,在地毯上投下一片金色光斑。   我不小心窥探到了一个不一样的周沉,不属于金丝眼镜和白大褂,只属于这个感性的黄昏。   或许易感期之后他又会变回冷静自持的样子,那么这将是只有我们两个人知道的秘密。   晚些时候许行泽打电话来,说祁殊派人把温子卿接走了。   “好歹是有婚约的,他就这么把人扔在外面一整天。”他说。   一整天算什么。祁殊才不在乎。   我对温子卿恨不起来,也不可能同情他,我只希望经过这一次,他能离我远远的。   我实在怕了他。   “我总觉得祁殊最近不太对。”许行泽犹犹豫豫地说,“之前见我都是一副要吃人的样子,这次居然主动问我知不知道你的下落。当然我没有告诉他,你放心。”   我不知道说什么,只好道谢。   “最近我就不去看你了。他那种人,没准会派人跟踪我。”   许行泽说的很有道理,祁殊确实干得出来。曾经我的车上、手机上甚至钱包里,都被他装了定位。所以离开的时候,我一件旧物都没敢带。   只不过这都一个多月了,不管丢了什么,以祁殊的性子都该忘了,他还找我做什么。   总不会是想与我续约。   易感期的alpha很不讲理,周沉抽走我的手机,不许我再提祁殊的名字。   “不要爱他了。”他低声说。   我心尖一颤,“不爱了。”   -   夏天真的来了。   儿童节那天,周沉带我去了游乐园。   我们戴上卡通面具,混在小朋友当中和他们一起排队旋转木马。   本想玩过山车,但周沉说我的心脏吃不消,暂时不可以玩这类项目。   四周都是粉粉嫩嫩的小女孩,周沉人高马大,格外显眼。   他穿了一件白色暗纹衬衫,没戴袖扣,随意地将袖子挽起,露出修长结实的小臂。头发也没有刻意打理,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   我恍惚觉得在哪里见过这个样子的他。   坐完旋转木马,我们在路上碰到了巡游的队伍,小朋友们跟着花车蹦蹦跳跳,周沉揽着我让到路边,接过我手里的气球,然后牵起了我的手。   “人太多了,容易走散。”他轻描淡写道。   “唔……”   太阳好晒,我的脸好热。   我没有告诉他,这是我第一次来游乐园。   周沉去买冰激凌,我坐在城堡外的长椅上等。没注意到旁边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大眼睛肉嘟嘟的小姑娘,正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顺着她的视线低头,看到自己抱着的星黛露玩偶。   小姑娘四五岁的样子,穿着蓬松的公主裙,像一团粉色的云朵。   可可爱爱。   “小妹妹。”我冲她招手,“你爸爸妈妈呢?”   她眨巴着大眼睛,犹豫了一下走到我面前,说:“我找不到他们了。”   原来是一个和家长走散的小朋友。   游乐园这么大,她也讲不清是什么时候发现爸爸妈妈不见了的。我想她的父母应该会沿着原路回来找人,就把她拉到身边,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小鱼。”   “欸?我也叫小鱼。”她长得实在讨喜,我没忍住捏了一下她的脸。   “小鱼哥哥。”她乖巧地问:“你也喜欢星黛露吗?”   “喜欢,星黛露好可爱,和小鱼一样可爱。”我把她抱起来放在长椅上,又把玩偶放在她怀里,“送给你好不好?”   小朋友的心情都写在脸上,她眼睛一下子亮了,害羞地抿嘴一笑,“谢谢哥哥。”   接着她好像突然想到什么,从身上背着的小挎包里掏出一串星星手链:“这个送给你。”   我把手伸过去,问她可不可以帮我戴上。   她的脸红扑扑的,小声说可以。然后用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摆弄了好久,才把手链给我戴好。   一串金闪闪的星星挂在我手腕上,显然是小女孩的玩意。但我很喜欢。   她问我一个人来玩吗,我正要回答,抬眼看见周沉举着两支冰激凌从马路对面走来。   于是我冲前面抬了抬下巴,说:“我和那个哥哥一起来的。”   周沉看见小女孩愣了一下,对我投来一个询问的目光。   “她和爸爸妈妈走散了,我陪她在这里等。”我回答。   然后两支冰激凌分别到了我和小鱼手中,小鱼说:“谢谢叔叔。”   周沉难得露出一丝郁闷表情,问:“为什么叫他哥哥,叫我叔叔?”   小鱼答不上来。叫叔叔还是哥哥完全出自小朋友的本能,这样的问题太为难她了。   于是她转头扑在我身上,把脸埋起来,试图用逃避来解决问题。   小姑娘软乎乎的,我的心都要化了。   我把吃了一口的冰激凌还给周沉,抱起小鱼放在腿上,告诉她刚才的星黛露也是这个叔叔买的,叔叔是好人。   小鱼小心翼翼地露出一只眼睛打量周沉,问:“叔叔和哥哥在谈恋爱吗,像爸爸妈妈那样?”   ?!   现在的小孩怎么什么都懂。 第21章   小鱼的父母找到我们的时候,她的冰激凌刚好吃完,年轻夫妇急得眼泪都要出来了,拉着我不住道谢。   分别时,她还是没能改掉称呼——“哥哥再见,叔叔再见!”   看着他们一家三口的背影,我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如果……   算了。   “你很喜欢小朋友吗?”周沉问。   我嗯了一声,“喜欢。”   他没有再说话。   我们两个都知道,我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   我短暂一生里无数的“第一次”和“最后一次”,都给了祁殊。这些东西是没有办法用一句轻飘飘的“不爱了”就揭过去的。   夜晚来临,我们在旋转餐厅的顶层看游乐园的烟花表演。   这世上有数不清的浪漫色彩,可以将漆黑夜空装点成童话的绚烂梦境。   而以前的我,傻到蒙起双眼,以为全世界都是黑暗。   -   我过了一个梦幻般的初夏。   周沉陪我看画展,逛博物馆,听音乐会,看电影,在午后的草坪上晒太阳,又在黄昏的海边牵手散步。   我问他到底是哪里的医生,怎么会有这么长的假期。他指指远处医院楼顶的灯,说:“看到那个字母Z了吗,所有带这个标志的建筑,都在我名下。”   我应该想到的。周姓世家不多,能完全不把祁家放在眼里的,只有那一个。   只是那个家族太过低调和神秘,近几年为了从政坛抽身隐去不少锋芒,都没有什么消息。   闲暇的时候,我和许行泽开着视频排练毕业晚会的节目。   科技发展到今天,虚拟成像技术已经完全成熟,我不需要到场,也可以将影像和声音投递到舞台上。   这天排练结束,周沉敲了敲我的房门,扬了一下手中的信封,“有你的信。”   他眉眼中有浅浅的笑意,像是已经知道了信的内容。   ——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是一封来自Breeze岚乐团的邀请函。   蜚声世界的大提琴首席Herman Evans亲自写信给我,邀请我在毕业后加入乐团。   我怀疑我在做梦。   薄薄的一张烫金信纸被我翻来覆去看了十几遍,看到周沉都笑了:“很意外吗?”   我瞪他:“那可是……岚乐团。”   ——全世界最好的交响乐团,每一个乐手理想中的圣地。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Evans先生怎么会知道我……”   然后看到周沉讳莫如深的表情,我一下子就懂了。   “你……?”   他摊手:“我只是把你的简历和表演视频寄给他们,其他的都与我无关。”   我半信半疑:“真的吗?”   “我发誓。”他收起笑容认真道,“我从未想过插手这件事,因为我知道你一定可以。”   他把我拉进怀里,用力地抱了我,“你是世界上最棒的小玫瑰。”   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不争气地落下来,第一次不是因为难过而想哭。   从周沉这里,我得到了被需要的满足感,还有被肯定的成就感,这些都是我以前从来没有体会过的。   “等你身体再好一点,我们去见Evans先生。”他捏了一下我的鼻尖,“其实我很想自私地把你留在身边,但我不能。”   对于我拉琴这件事,周沉的态度似乎一直都很复杂。他说有灵气的音乐家大多短命,因为他们将自己的生命燃烧在乐章里,而他希望我长命百岁。   我想告诉他,比起长命百岁,我更愿意死于所爱。   但我知道这么说的话,他一定会皱眉头。他的眼睛那么好看,我不想他皱眉头。   于是我说,我会努力健康地活下去。   -   毕业晚会那天,我穿了燕尾服,在琴房里摆好立体成像和收音装置,等待主持人报幕。   周沉倚在门框上,抱着胳膊端详我。   “红色果然很衬你。”他满意道。   今天的胸针是他挑的,一枝红色钻石做成的玫瑰,样子和《小王子》书里那朵一样。   墙上的电视机正在播放晚会的现场直播,等了很久,终于等到许行泽上台,然后我自己的虚拟影像也出现在舞台上。   这样的感觉有点奇妙,我深吸一口气,拿起琴弓。   许行泽选的歌是A Thousand Years,他自弹自唱,我为他大提琴伴奏。   从第一个音符开始,我的手就不再是我的手,而变成了俄耳甫斯遗落在世间的信使。旋律流淌间,我抬头看见周沉深潭一样的目光。   ——How to be brave?   How can I love when I'm afraid to fall?   像是有什么东西一下子撞在心上,砰的一声,兵荒马乱。   我慌忙收回目光,让自己投入在音乐中,尽管如此,还是能感觉到周沉正灼灼地望着我。   短暂而漫长的四分钟结束,许行泽唱了最后一句——   I have loved you for a thousand years.   I’ll love you for a thousand more.   他说:“祝你等到对的人,然后永远相爱。毕业快乐。”   我跟着起身鞠躬,“毕业快乐。”   摄像机缓缓扫过观众席,停在第一排中间,我忽然看见坐在校长旁边的祁殊。   他去看了毕业晚会……?   不对,重点是,他右手边那个人,似乎是……温言?!   温言回来了……   屏幕里他的样子变了很多,原本优雅柔和的气质变得更加成熟温厚了。   所以祁殊不愿意和温子卿结婚,其实是因为温言吗?   也不对,如果是这样,他们当初为什么分开,难道真的是温言不想结婚?   短短几秒内,我脑海中闪过无数念头,直到周沉走到我面前将我拉回现实。   “毕业快乐。”他亲吻了我的额头。   温热的唇触碰到我的皮肤,像羽毛,又像雪。   这样的触感让我骤然想起他将我救出的那一天,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又万分珍视地抱着我,在去往医院的路上,用双唇贴上我的额头,在我耳边呢喃:   “不要死……”   “坚持一下……”   “就要到了……”   所有记忆一齐涌回,黑暗尽头那道白光里的身影越来越清晰,直至出现周沉的脸。   我从未见过他那样悲伤而痛苦的表情,无比自责地说“都怪我,都是我不好。”   怎么会怪你呢……   我回抱住周沉,埋在他胸口闷声说:“我想起来了。”   他没有问我想起什么,只轻声道:“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   许行泽猜到祁殊会监视他的行踪,却没猜到祁殊还可以调查他的通话记录。   接到电话时,周沉刚出门不久,他陪我虚度了太多时间,工作上攒了一大堆事要处理,实在没办法继续放任不管了。   电话里的声音隐隐熟悉,我反应了好久。   “小屿,”那边犹豫了一下,说:“是我,爸爸。”   爸爸……?   可笑。   “宋先生。”我试图用最冷淡的声音表明自己的态度,“有事吗?”   宋致谦沉默了几秒,大概终于放弃与我父子情深,说:“有点急事,方便出来见一面吗?”   我正要说“不方便”,他继续道:“看在你妈妈的面子上。”   ——好,这算是威胁了。   萧斐早已变成一坛灰,我提过很多次想要把他带走,宋致谦都不肯,如今终于派上了用场。   到达约好的咖啡厅时,宋致谦已经等在那里了。多年不见,他除了眼角添了几条细纹外并无不同,依旧是一副上流社会成功人士的样子。   我们之间没有所谓亲情,也就不必要寒暄,他开门见山说希望我回到祁殊身边去。   “我对抗不了祁家,抱歉。”他说,“这一个月被接连打压,公司的资金链已经断了,再亏损下去早晚会破产。这是我和你妈妈一起创立的公司,你忍心看它变成泡影吗?”   “你们一起创立的,所以呢?”我捏着咖啡杯,尽量让自己冷静,“他呕心沥血陪你创业,你是怎么回报他的?你偷走他的股份,让他怀了你的孩子又抛弃他,在他生产那天和另一个人在教堂互换婚戒……你凭什么认为我不忍心,我恨不得你和你的一切全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萧屿!”他被我惹恼,“无论如何我都是你的父亲,你怎么能这么和我说话?”   父亲……多么讽刺。   六岁之前我和保姆一起生活,连爸爸妈妈是什么都不知道,一度以为所有小朋友都和我一样晚上开着灯自己睡觉。   六岁之后我被他接到宋家,他看不惯我没有教养的样子,又把我扔给家庭教师,逼我学钢琴。教师极其严苛,弹错一个音符都要打我的手心,还不许我哭。   作为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私生子,我在宋家受尽白眼冷落,宋致谦从来没有给过我任何关心和爱护,他供我吃穿,只不过是出自血缘的本能。   终于挨到十二岁,萧斐的律师找到我,把遗书和遗产交到我手里。   我离开了宋家,到现在整整十年,再没有见过宋致谦一面。   后来我在萧斐的遗产中找到一把大提琴和一封信,他说这是他最喜欢的东西,希望我能替他好好保管。   他写了很多信给我,有整整一大箱。我猜他早已料到自己短命的结局,所以才会把那么多想说的话诉诸笔端。   他说他不恨宋致谦,让我也不要恨。   我听了他的话,只当自己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   但现在,我有一点恨了。   “我养了你十几年,从来没有要求过你什么。这一次,你就当帮帮我,好吗?”宋致谦疲倦道。   我无视他的软硬兼施,问:“祁殊许诺了你什么?”   他迟疑片刻,说:“只要你回去,他就放过我的公司,以后都不再找我的麻烦。还会……给我一笔补偿。”   ——我何德何能,竟然让祁殊放低身价去和人谈条件。   “所以你……就这样,把我卖给了他?”   我想笑,可努力了几次,嘴角都牵不起来。反而放下杯子时一个不稳,将半杯滚烫的美式洒出来,泼在了手背上。   “不是卖……”宋致谦的脸色变得难看,“给我一点时间,等公司周转开来,我就把财产都转移走,然后带着家人出国。”   “……多久?”我的心脏又开始钝痛,说话都变得费力。   “半年。离开之前,我会把萧斐的骨灰还给你。”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我离开我自己》   [一霎风雨我爱过你,几度雨停我爱自己] 第22章   走出咖啡厅,我收到了祁殊的短信:   [想好打给我,我去接你。]   他都已经查到了我的电话,通过电话再定位也不是难事,为什么还要这么麻烦,直接派人来把我拖走才是他的风格。   我攥紧手机,感到无尽的疲倦。   宋致谦说,就算我不同意,祁殊也有别的办法,除非我真的孑然一身,否则总会被找到软肋。   果然,第二条短信接着发到我手机上:   [我耐心有限,你应该不想看到我对你身边的人动手。]   我身边的人……周沉吗?   虽说周沉不在乎他,但祁殊疯起来,拼个鱼死网破两败俱伤也有可能。   我不能让周沉受到伤害。   [明天上午,我在家等你。]   我想我和祁殊之间,到底差了一个结束。   傍晚周沉回家时,我正抱着腿坐在飘窗上发呆。窗外云霞绮丽,一直漫延到天边。   最开始的时候,我以为宋致谦家会是我的家,但不是。   后来我以为萧斐留下来的公寓是我的家,但也不是。家里应该有人气,我偶尔回去吃饭睡觉,像一个租客。   再后来我试图把祁殊家当作我的家,但那也只是一座笼子。祁殊不是我的家人。   现在我终于在这里找到家的感觉,没想到最后还是要离开。   “怎么不开灯?”周沉进来打断我的思绪。   然后他低下头,脸色微微一变:“手怎么了?”   下午被咖啡烫到时我没在意,回来发现红了一片,也懒得再处理了。   “水……不小心烫了一下……没关系。”   “我看看。”周沉蹲下来拿起我的手。   我心神不宁,对他的触碰格外敏感,不受控制地蹭一下把手抽走,说:“不用了。”   他怔了怔,抬眼对上我的目光,柔声问:“怎么了?”   我被他看得一阵揪心,低头深吸了一口气,说:“我有件事想要和你说,在我说完之前,你不要问。”   他沉默片刻,轻叹了口气:“好。”   “我想了很久……我想回去了。”   “……回到,祁殊身边。”   “我和你认识的那些干净高贵的omega不一样,拥抱和陪伴没有办法满足我……”   “……所以我离不开祁殊。说我……贱也好,说我好了伤疤忘了疼也好,我就是这样的……”   “你不要再管我了。”   ……   我说得语无伦次,也不知道周沉有没有听懂。   视线尽头是他握紧的手。   我不敢抬头看他,只能通过空气中微小的气流声,判断他此刻并不平静。   这一次的沉默格外漫长,就当我以为他对我失望透顶,不会再说话的时候,他开口了:“发生了什么,为什么突然这样?”   “……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只是突然……想通了。”   “想通了……”他极轻地呵了一声。   然后他缓缓站了起来,“你知道我不会强迫你什么,如果这是你的真心话,那我……如你所愿。”   房门关上的声音像一声叹息,哪怕我这样惹他生气,他都没有摔我的门。   我配不上周沉。   我心里清楚地知道,我配不上他。   我可以求他帮我,但我不能。   晚霞隐入黑夜,又过了很久,天边出现亮光。   我在飘窗上坐了一夜,早上下楼的时候,看见周沉眼底泛青,大概同样没有睡好。   我避开他的目光,在心里默默道歉。   他看见我的箱子,眼神又暗了暗。   “决定了吗?”   我点点头,说“嗯”。   箱子里东西不多,都是周沉送给我的,书,胸针,音乐盒,抱枕,还有那天在游乐园补偿给我的星黛露。   我故意没有带琴,给自己留下一丝回来的奢望。   “萧屿。”他叫了我的名字,“你还年轻,我理解你的选择,但你要知道,我不那么年轻了。”   他走到我面前,最后一次摸了我的头发,“我也许会等你,但不会等你太久。”   然后门铃响了。   再次见到祁殊,恍如隔世。   我曾经期盼过无数次他亲自接我下课或放学,和我一起回家,但这一刻真正来临的时候,我心里只有悲凉。   我们两个,好像总是错开一步。   周沉把一个手提箱交给祁殊,说:“这里是他平时吃的药,每一瓶都贴了标签,你忙不过来的话,记得找人监督他吃药。”   祁殊面无表情地说“不劳你费心”,但还是接过了箱子。   然后他看向我,那一瞬间的目光竟然有深情的错觉。   “走了。”他对我伸出手。   我走过去,不确定他是什么意思,试探着把手放了上去。   祁殊握住我的手,把我拉到身边。他力气还是很大,撞得我一个踉跄。   “祁殊,”周沉皱了皱眉,“他有心脏病……对他好一点。”   “表哥,没有人告诉过你不要惦记别人的东西吗?”祁殊似笑非笑地说,“我说过他会自己回来,你已经输了。”   输……难不成他们用我打赌……   我不愿再听下去,拉了拉祁殊的袖子说:“我们走吧。”   他们都比我高很多,只要我低下头,就不会被发现眼里的难过。   直到最后,我都没有抬头再看一眼周沉。我怕他看出我不想走。   大门在身后关上,把夕照里隔绝在另一个世界。   我试图挣开祁殊。他握得太紧,像是想要揉碎我的骨头。   然而我的力气对他来说大概和一只猫差不多,完全可以无视。他把我塞进车后座,吩咐司机回家。   “祁殊……”我心力交瘁,装不下去了。   他的手颤抖了一下。   “你到底想要什么?”我问他。   “我想要什么……你不知道我想要什么?”他抓我抓得更紧,“我想把你腿打断关起来,这辈子睁眼闭眼只能看见我一个人。”   他这样说,我又想到一些不好的记忆,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下。   看到我的动作,他目光里的阴鸷消失了一些,说:“但我不会。”   会又怎么样,他带给我的伤害已经足够多,不在乎再多两条腿。   我不想再看他,闭上眼睛装睡。   车里很安静,山路平缓,树影斑驳。   不知道过了多久,我听到祁殊自言自语般低沉的声音:“有时候我想,你说过的那些喜欢和爱,到底是真的,还是在骗我。”   “最开始的时候,你明明,不是这样的。”   “每一个我床上的人,都敢问我爱不爱他,为什么你……从来不问?”   我睁开眼,看见他镀了一层日光的侧脸。   “……你爱我吗?”   他低头看我,淡淡地笑了:“不爱。”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呓语》   [被这话欺骗的,何止你我 第23章   回去之后我就开始发烧,大概是昨天彻夜吹风的报应。   这段时间被周沉照顾得太好,我差点忘了自己的身体是一个呼啦漏风的破烂塑料袋,曾经强壮的抵抗力早就不见了。   要是被他知道我着凉,免不了要怪我几句。还好他不知道。   我想着周沉,又看到眼前模糊的人影,不自觉地开口叫了一声“先生”。   管家和佣人们都这么叫他,我也跟着叫。   第一次叫的时候,他把搅拌蜂蜜水的勺子掉在了地上,第二次又失手剪掉一朵开得正好的花,第三次掩着嘴咳嗽了一下,才若无其事地回答“嗯”。   我问他是不是不喜欢这个称呼,他说没关系,我想叫什么都可以。   眼前人的背影僵了一下,回头按住我的肩,咬牙道:“你看清楚我是谁。”   我吃痛,目光也清明了些,这才看到祁殊的脸。   哦……是祁殊。   “学长。”我有气无力地喊了一声,翻身把自己蜷在被子里。   我烧成这样,又晕又没力气,他总不会是想现在和我.上床。   但我低估了祁殊,他竟然真的上来扯我的衣服。   “你干什么!祁殊,你……”我拼尽全力挣扎,仍是被他死死按在床上。   “我他妈给你量体温!你以为我要干什么?”   他解开我的领口,眼神忽然变得格外阴森。我顿时想到什么,抬手护住胸前的吊坠,戒备地看着他。   “你的项链呢?”他冷声问。   项链……那枚硬币吗。   “扔了。”   “扔了……好,扔了。”他指着我吊坠的位置,“这又是什么,周沉给你的?”   我也不知道,这算是周沉给我的,还是祁殊给我的。   他大概把我的沉默当作默认,目光一暗,直接扯着领口把我拽了起来,然后伸手就要去夺我的吊坠。   “祁殊!”我在慌乱中失声尖叫,死死捂住胸口,“你住手!”   “谁许你留着他的东西?给我!”   ……   我不是他的对手。   争抢中他的肘关节撞在我脸上,疼得我一下子眼冒金星,全身泄了力,然后项链被生生扯断,终于到了他手中。   他攥着那枚吊坠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我。   “还给我……祁殊……”   我听到了临终前的幼兽的呜咽,惨厉又悲哀。   过了好久才反应过来,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你把他还给我……”   “求你了……”   “祁殊……”   ……   我爬过去探他的衣角,还没等碰到就被躲开,然后他冷冷地看了一眼手中的东西,走到窗边。   “不要!”   我从来没有发出过这样尖锐的声音,祁殊置若罔闻,扬手将吊坠扔出窗外。   小小的提灯在空中划出一道银色的抛物线,消失在庭院里的某个角落。   我死命扑过去,却在跳下去的前一个瞬间被祁殊拦腰拖了回来。   “你疯了吗!”他厉声呵斥我,“你不要命了!”   我不要了,我早就不想要了。   活着如果只有痛苦,我不如死在那个夜里。   我拼尽全身力气挣开祁殊,站在他一步之外,用我所能发出的最怨毒的目光和声音对他说,“我恨你。”   他整个人晃了一下,似乎感到不可置信,怔怔看着我问:“你说什么……?”   “我说,我恨你,我永远恨你。”   说完我就推开他跑了出去,恍惚中好像看到他失神的表情。   在楼梯转角处撞到一位女佣,杯碟打翻哗啦啦碎了一地,我失魂落魄地道歉,顾不上管她说什么,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外跑。   庭院太大了,我蹲在地上找了好久,终于在水池边找到了那枚提灯。   小小的玻璃罩已经摔成碎片,里面的粉末洒在地上,被风吹散,回不来了。   或许是流了太多眼泪,在这一刻,竟然只有满心空洞。   到底没能留住……   无论什么。   我跪下来,小心翼翼地把碎片拢起,连同银质的灯架,一起埋在花园里一棵茂盛的香樟树下。   我们是一对糟糕的父母,让他死后都不得安生。   做完这一切我已经没有力气了,好像整个人变成了一具躯壳,而灵魂浮在半空,麻木不仁地观看。   身上的睡衣被祁殊扯得乱七八糟,下来时光着脚,现在也沾满泥土。脚上有几道口子,不知道是被树枝和草叶划伤的,还是刚才在房子里被瓷器划伤的。   我突然感到对不起周沉,离开他的第一天,就把自己搞成这副样子。   他会很失望吧。   高烧再次模糊我的视线,我撑着树干站起来,还没走出一步,就两眼一黑倒了下去。   我累了。   让我睡吧。   -   这一觉睡了整整两天,醒来时脖子上多了一个新的吊坠——用钻石拼成的圆环,大小如同曾经那枚硬币,简单又奢靡。   祁殊想告诉我,兜兜转转,我还是要回到他的漂亮牢笼。   我正要伸手摘掉,床边传来一个冷漠的声音:“不许摘。”   祁殊坐在那里,审视犯人一样地看着我。   “我不要。”我说。   “他给你的就要,我给你的就不要?”他的眼底阴云密布,“我们在一起四年,你和他才认识多久?”   我苦笑了一下,“在一起……我们那算在一起吗?”   尊重,爱护,陪伴,他一样都没有给过我,竟然说我们在一起。   祁殊的表情变了变,张口想要说什么,最后还是吞了回去。   “……总之你不许摘。”   “我说了不要!”我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冲他吼,“我人已经在这里了,你做这些多余的事情有什么意义?”   “萧屿,你闹够没有!”   他到底不是个好脾气的,轻易就被我惹恼。我看着他扬起来的巴掌,已经准备好落在脸上,没想到他却在半空中攥紧了拳,颤抖了几下之后收回身侧。   “你不就是想报复吗?做到这一步也该满意了吧?”他恶狠狠地盯着我,“我不相信你会真的喜欢周沉。”   报复……?   他以为我在用周沉报复他。   “你以为我和你一样,跟不喜欢的人也能上床吗?”   我心里出奇冷静,倒是真的有点想要报复他了。   “温子卿有没有告诉过你,我陪周沉度过了易感期。”   “什么……”他眼里露出诧异,甚至还有一丝……痛苦。   这时候我明明应该感到痛快的,但看着祁殊,我没有任何快慰。   “你喜欢年轻漂亮干净的,我现在一样都不占,你留着我不嫌碍眼吗?”   “……周沉碰了你哪里?”他无视我的话,俯身抓住了我的手臂,一双眼睛红得吓人。   “你怎么可以让他碰你……”   我没有回答。   空气安静而压抑,祁殊整个人都在颤抖。不知道过了多久,他终于松开手跌坐回去。   “没关系……”他嘴角微微抽搐,好不容易牵起一个弧度,“我们……还有很多时间。”   我还没有明白过来他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态度,只见他撑着椅子慢慢站起来,目光飘忽,“你好好休息,明天我们一起去看礼服。”   像是想到什么,他忽然又放松地笑了一下,看着我说:“我们要结婚了,你开心吗?”   结婚?   我喉咙一哽,心脏揪得生疼。   祁殊要和我结婚……   “太晚了……”   “不晚!”他粗暴地打断我,变脸如同翻书,“永远都不晚。”   我要怎么告诉他,他扔掉的那枚吊坠,里面装的是我们孩子的骨灰。   如果这样我还能和他结婚,那我未免也太贱了。   “祁殊,我不能……”   “别再让我听到你拒绝。”   他摸了摸我的脸,触感宛若冰冷的毒蛇。   “我今天已经听够了。你再惹我不高兴,我不敢保证自己会做什么。”   果然,假意温情都是表象,这才是他原本的样子。   我对祁殊的恐惧已经变成一种身体本能,想说的话都卡在喉咙里,被他阴森的目光生生逼退。   “听话。”他满意地亲吻了一下我的唇角。 第24章   祁殊竟然真的要和我结婚。   我坐在高级成衣店的真皮沙发上,看着橱窗里那些奢华精致的西装和婚纱,感到格外不真实。   店长说他们上个月就拿到了我的尺码表,请了最好的匠人加紧赶工,做出了四套礼服,今天我只需要试一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不合身,他们好拿回去改。   四套礼服两套黑色两套白色,样子大同小异,搭配了不同花色的领结。   祁殊指了指其中一套白色的,说:“试试这件。”   我换好出来,他也穿上了一身黑色礼服。   镜子里的两个人,一个英俊挺拔,光彩夺目。一个苍白瘦削,额角还有一道丑陋的疤。   不去想他是一个怎样的人,祁殊这副皮囊称得上完美。   而我怎么看,都和他并不相配。   他接过店长手里的领结为我戴上,动作近乎温柔。   戴好之后,他摩挲着我的后颈,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   ——因为那里没有腺体吗?   不喜欢beta的话,为什么要和我结婚?   我想了好久,只想到一个可能,那就是祁殊在和他爷爷赌气,故意娶一个不姓温的beta。   店长用一种介于真诚和谄媚之间的语气,夸我们天造地设,一对璧人。   我看她多半是被金钱迷了眼,六位数的高定,穿在乞丐身上也是好看的。   祁殊从身后抱着我,把我圈在他的手臂中,看着镜子问:“我有没有说过,你这张脸太过不安于室?”   没有。他曾对我外貌的评价是低俗,浅薄,颓靡。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总觉得我在勾引他和其他的的alpha?   不安于室听起来同样不是好词。   出门前我把项链摘下来放在床头,他看见了,却没说什么。   现在也是,我不回答,他也不恼。   他好像真的有哪里不太一样了,但我已经没有兴趣深究。   四套礼服一一试过,最后祁殊替我做了决定,说还是第一套最好看。   感冒的余味使我很容易累。我窝在沙发里看店长跟他建议把腰线再改瘦一点,懒得插话。   发呆的时候,店里的玻璃门吱一声推开,进来一个高挑清瘦的人。   看见来人的瞬间,我不自觉睁大眼睛,坐了起来。   “温,温言学长……”   温言穿了一件银灰色丝绸衬衫,半长的头发随意挽在耳后,脸上挂着淡淡的微笑。   我又转头去看祁殊,只见他随意地抬了下眼便收回了目光,显然是知道温言会来。   现在是什么情况,金.主的白月光赶在婚礼之前出现,甩给我一张支票说“离开他”吗?   ——我心里无比期待温言这么做。   没有支票也可以,只要他一句话,我立马把祁殊双手奉还。   可他却走到我面前,微微张开双臂,说:“萧萧,好久不见。”   我愣住了。   他见我不动,无奈地笑了笑,倾身给了我一个拥抱。   靠近的时候,我突然察觉到哪里不对——温言身上没有任何信息素、阻隔剂和抑制剂的味道,余光里他平滑的后颈也证明了这一点——他的腺体不见了。   祁殊冷冷地看过来,问:“抱够了没?”   温言用只有我们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句“小气”,放开了我。   我仍然没有反应过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他还叫我萧萧,应该是没有生我的气……吧?   第一次见到温言本人是在校外的咖啡厅。   我的文化课成绩不好,尤其数学总是不及格,某次月考之前的周末,我抱了一堆书在咖啡厅里刷题,结果一道简单的几何做了一个多小时都没有做出来。   临近绝望的时候,对面忽然传来一个好听的声音:“A点和E点之间画一条辅助线试试呢?”   我猛地抬头,看到了那张在荣誉校友栏里见过无数次的脸。   “……温言学长?”   他眼里有初春的阳光,“你认识我啊?”   我不好意思地回答说我是他同校的学弟,他又问了我的名字,然后粲然一笑:“萧萧。”   后来我总能在周末的咖啡厅碰到温言,很奇怪,那些上课翻来覆去都听不懂的题,他一讲我就明白了。   我想他大概是我遇见过的最温柔最有耐心的人,我这么笨的学生,他都从来没有不耐烦。   再后来某一天,我一边发呆一边在草稿纸上无意识地写下祁殊的名字,温言看到后开玩笑问我是不是喜欢祁殊,我红着脸承认,他看了我许久,叹气道:“暗恋是很好的。”   ——暗恋是很好的。   现在我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他坐下来,端起店员倒的花茶喝了一口,说:“我一回国就想来看你了,可惜祁殊不让。”   看我?   我的大脑太过迟钝,到现在也没有明白本该是修罗场的局面为何会如此平静甚至和谐。   他不应该瞧不起我或者厌恶我吗?我顶着一张和他几分相像的脸,代替他陪在祁殊身边四年,现在还要代替他结婚。   “学长,你的腺体……”我试探着问。   “出国不久就做手术摘掉了。”他摸了一下自己的后颈说:“虽然有些风险,但获得了自由。”   ——想到自己为了取悦祁殊装上假的腺体,我越发自惭形秽。   “国外的平权运动声势浩大,近两年已经有很多omega和alpha选择摘除腺体。”温言继续说,“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beta。”   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omega,居然也会羡慕beta……   “哦对了,这个给你。”他把一个精致的盒子交到我手里,眨了眨眼,“新婚快乐。”   他的目光真挚而充满善意,我无法拒绝,只好接过礼盒说“谢谢”。   盒子里是一瓶香水,市面上没有见过的款式。最特别的是,瓶盖的设计是一朵晶莹温润的琥珀玫瑰。   我闻到一股甜蜜而馥郁的香味从盒子里慢慢飘散开来,竟然与我和祁殊信息素混合的味道有七八分相似。   ——如果我们相爱,这会是最好的礼物。   啪的一声,盒子被祁殊扣上,他看着温言,不冷不热地说:“东西送到了,人也见到了,该放心了吧?”   “在没见到他之前,我还没有这么担心。”温言原本和煦的笑容消散了大半,“好好的一个人变成这样,你让我放心?”   说完他可能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重,转过头来摸了摸我的脑袋,柔声说:“抱歉萧萧。”   然后站起身看向祁殊:“你跟我出来一下。”   我一头雾水,看着他们两个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从玻璃窗望出去,只能看到他们的脸色都不大好看,而听不到声音。   有那么糟吗……我摸了一下自己的脸,好像是有一点干瘪。   周沉也说我难养,好吃好喝照顾着,就是不见长肉。   周沉现在在干什么……他会不会也知道了我要和祁殊结婚……   他是祁殊的表哥,到时候一定会来参加婚礼吧……   他会对我说新婚快乐吗?   我的心情跌到谷底,看着面前的礼服都觉得刺眼。   我不想结婚,更不想在婚礼上见到周沉。 第25章   祁殊和温言没过多久就回来了,我猜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也懒得猜。   这个世界上没有多少人敢当面数落祁殊,温言算一个。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祁殊对他有无法比拟的宽容。   我曾亲眼见过祁殊等在咖啡厅外接温言回家,他们之间的氛围轻松自在,根本容不下第三个人。   就算是现在,两个人明显闹过别扭互相看不顺眼,我也觉得自己是多余的那个。   正想着,祁殊突然毫无预兆地把我抱了起来。   猝不及防身体腾空,我轻呼一声,条件反射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整个人像一只树袋熊挂在他身上。   “你干什么……”   店里那么多店员,他不嫌丢人我还嫌丢人。   “回家。”他冷淡道。   温言看着我们欲言又止,最后叹了口气:“我也先回去了。萧萧,照顾好自己。”   我被祁殊抱着浑身不自在,只好匆匆和他道别:“学长再见。”   回到家里,祁殊在客厅抽烟,我闻到烟味不舒服,便想上楼休息。   路过厨房时被张姨叫住,说我不在的那段时间收到几个快递,她都帮我放在三楼储物间了。   快递……我想起来了,我曾经买过小宝宝的衣服和玩具。   “……帮我扔了吧。”我胸口闷闷的,疲倦地摆了摆手。   她不确定:“扔了?”   “嗯。都扔了。”   当时不知道孩子性别,衣服我都买了蓝色粉色两份,结果到最后,我都没能知道自己怀的是个男宝宝还是女宝宝。   我上辈子一定是做了什么错事,如今才要被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醒自己失去过一个孩子。   夜里睡得不安稳,醒来时窗外黑漆漆一片,没有月光。空气里似乎有潮湿的味道,像是要下雨。   借着床头的夜灯,我迷迷糊糊看到祁殊坐在角落的沙发里,沉默地垂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地上散落着几个大大小小的包裹,我只看了一眼,脑袋里就轰的一声。   ——不是让扔了吗?   我挣扎着坐起来,感到头痛欲裂。   祁殊听到声音抬眼,目光晦暗不明。   “这些是什么……”他的声音又涩又哑,“你怀孕了吗?”   虽然是问句,却没有疑问的意思。   我如果怀孕,不会把它们丢掉。   我如果怀孕,按照时间推算,不会完全看不出来。   我如果怀孕,更不会做手术取出自己的腺体。   祁殊都明白。   “没有……”我努力对他笑了一下,跪在地上把散落的衣服和玩具一件一件捡进箱子里。   “以前羡慕别人有孩子,买着玩的……”   “萧屿!”他弯腰抓住我的手腕,迫使我停下动作。   我抬起头,看见他血丝密布的眼睛,因为太过用力,脖子上都暴起了青筋。   “别骗我……”他哑声说。   骗?我什么时候骗过他?   我对他掏心掏肺,他弃之如履。   我说过那么多喜欢和爱,他当作情人对金主的讨好。   现在我好不容易终于想骗他一次,他就不能配合地相信我一下吗?   对视许久,他深吸一口气,放开我站了起来。“你不愿意说,我自己查。”   “别查了。”   不就是怀孕吗,反正都没了,有什么不能说的。   我闭了闭眼,“没错,我有过。”   “什么?!”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然后整个人踉跄了一下,在差点摔倒的时候一把抓住了沙发扶手。   “有过……有过是什么意思?”   我心脏密密麻麻地疼,像是有一千根针在戳。   绝望如同洪水,一浪接一浪想要冲垮我身体的堤防。   我好想求他别再问了。   但我还是自虐一样地回答了他:“有过,就是现在没有了。”   扑通一声,祁殊跌倒在地上。   一道闪电劈开黑夜,紧接着,无数雨点鞭子一样抽在玻璃上。   窗外雷声轰鸣,房间里却只剩我们两个艰难交织的呼吸。   我的手放在口袋里死死攥住急救药。   而他再抬头的时候,眼眶通红,盛满悲恸,“怎么会没有……”   看,他果然忘记对我做过什么,竟然问我怎么会没有。   多可笑啊……   “打掉了。”   我又骗了他。   这次他信了。   “你就……这么恨我?”一颗眼泪从他的眼眶里滚出来,砸到地毯上,消失不见。   “宁愿打掉,也不愿意生下我的孩子……”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祁殊的眼泪。   我比他还要痛苦。   我那样满心欢喜地爱过他,到头来,他留给我的只有痛苦。   “还记得你说过什么吗?”我颤抖着抬起手,触摸了一下他的眼角,“你说你不会结婚,也不会要孩子。”   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   “你不想要,我也不想要,所以就……打掉了。”   我的声音很轻,实在是没有力气了。   他的眼泪簌簌地流下来,“我以为,我以为……”   直到最后,他也没有说出他以为什么。   又或许他说了,但我听不到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我爱他》   [如果还有遗憾,又怎么样呢 第26章   我仿佛又回到被腺体折磨的那段日子。   失眠,心悸,呕吐,频繁晕倒。   在精神恍惚的时候,会以为这几个月是一场梦,没有温子卿,没有周沉,没有温言,醒来后我去学校找许行泽吃饭,然后回家等祁殊下班。   但是在梦里,我时常看见一片玫瑰园。午后的阳光下,一个人坐在长椅上拉奏大提琴,另一个人拎着剪刀摆弄园圃里的玫瑰,明明做着园丁的事,却像艺术家一样优雅。   我看不清他们的脸,但我能感受到他们的安宁和幸福。   睁开眼,我看到的却是另一个人。   我偶尔认识他,偶尔不认识他。   认识他的时候,我求他放过我,发疯一样地想要逃走。   不认识他的时候,我问他知不知道一个叫夕照里的地方,那里有一位先生在等我,他可不可以送我回去。   他问我谁是先生。   我茫然摇头,说想不起来了。   他生气地摔了很多东西,指着我说你连他的名字都想不起来却还想要回去。   “你以为他是什么好东西,他会看上你,是因为你是我床上的人!”他破口大骂。   我莫名感到难过,流着泪说不是这样的。   他又惊慌失措地上来抱我,替我擦眼泪。   可他一碰我,我全身的细胞都开始疼痛。   疼痛也好,疼痛会使我得到片刻清明。   我对他说了很多话,想到什么说什么,因为我怕再不说就都没有机会了。   “祁殊,”我叫他的名字,“我可能快要死了……据说人在死前会回忆起生命里所有美好的事情,但是关于你,我想了好久,这些年只有两件事让我快乐。”   “……一是爱上你,二是不爱你。”   “我死了的话你不要告诉他,我不想让他难过。”   “你也不要难过,你不该是这样的……”   “……其实我,我很容易满足,夏天陪我看一场烟花,冬天陪我堆一个雪人,我就可以快乐一整年……但你从来没有做过。”   “你不爱我,我不怪你,我只是有一点……遗憾。”   “孩子的事……你也不要怪我,我尽力了……你想要的话,以后会有很多,我生下来的像我,你不会喜欢的……”   …………   说话好累,我说得很慢。   他始终抱着我,我看不到他的脸,只感觉到他的双肩在颤抖。   他好像瘦了。   我在死前做了一件伟大的事,我把那个骄傲得不可一世的祁殊,从山巅拉到了泥潭。   抱了好久,他终于哽咽着开口:“说不爱就不爱……你才是最狠的那个。”   这样的语气,倒像是我辜负了他。   期间有人来看过我,一个很好看也很面熟的人。   他和祁殊在客厅吵架,我站在楼梯上,仿佛观看一场无声的闹剧。   “这样下去他会死的,他会死的你知不知道!”他冲祁殊大喊,“你折磨他折磨得还不够吗!”   “他不会死!”祁殊吼了回去,目光却是失神的,“他会好起来……”   “别再骗自己了……”那人疲倦地坐下,把脸埋在手心里,“你不是爱他,你是接受不了他不再爱你。”   “不……”   “爱不是牢笼,婚姻也不是枷锁,你根本不懂怎么爱人。”   “我不懂难道你懂吗?你除了逃避还会干什么!害怕动心就逃出国,害怕被束缚就切掉腺体,你以为的潇洒自由,不过就是懦弱!”   “随你怎么想,我今天一定要带他走。”   “你休想!”   ……   好吵啊。我听厌了。   我想回去睡觉,刚走两步,身后传来一声焦急的“萧萧!”   是在叫我吗?不知道……   我没有理他,回到了房间。   床头一直放着一只紫色的毛绒兔子,我不记得它为什么在那里,但我知道它很重要。只有抱着它,我才可以睡得着。   兔子身上有一点淡淡的葡萄酒的香气,很奇怪,我不喝酒,它怎么会有这样的味道。   让我不安的是,这点香气正在一天一天变淡,我好怕它消失,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消失。   我开始把想到的事情记在笔记本上。因为如果不记下来的话,我随时会忘。   【想把骨灰撒进大海里,又想和毛绒兔子埋在一起,不然分两份好了。】   【昨天梦到一座开满玫瑰的岛屿,孤零零漂在海面上,然后来了一只小舟,砰,撞了上去。】   【好像又忘记吃药了,总觉得会有人来责怪我,但并没有。】   【无名指上多了一枚戒指,好紧,像一个刑.具,怎么摘都摘不掉。】   【想吃巧克力曲奇。】   ……   那个好看的人后来每天都来看我,给我带不同的花,他总对我说抱歉,我不懂为什么。   最后一次来的时候,他面无表情地对祁殊说:“看样子我等不到你们的婚礼了,如果有葬礼的话,也不必通知我。”   祁殊怔怔地看着他,问:“我错了吗……”   “我只是希望他留在我身边,我错了吗?”   “以后我……我只要他,别人我都不要了,这样还不够吗?”   ……   那个人的表情终于出现一丝松动,目光变得悲伤而怜悯。   他说:“你没有错,你永远都没有错。”   “记得么,你小时候养过一只博美,嫌它总是在花园里玩把自己弄脏,就把它关在笼子里,关了两个多月,它不吃不喝饿死了。”   “后来你养了猫,又因为它不小心挠了你一下就剪掉它所有指甲,它抓不住栏杆,掉下去摔断了后腿。”   “八岁没有明白的事,现在你二十八岁,还是没有明白。”   “祁殊……你连一只小动物都照顾不好,凭什么觉得自己能照顾好一个人?”   他离开之后,祁殊站在门口,像是不敢进来。   窗外有一棵茂盛的夹竹桃,粉红色的花开了满树,我坐在阳台的摇椅上,数那一枝探过来的花有几朵。   一朵,两朵,三朵……好多,数不清。   “小屿……”祁殊在身后叫我。   我回过头,看见树的影子投在他身上,明明灭灭,就像我们的第一个夏天。   可是有哪里不一样了。   我最近越发惫懒,对一切都提不起兴趣,连痛苦都变得迟钝。   我不再对他发脾气,不再哭闹,不再拒绝他给我的一切。   我清楚知道自己在枯萎,他大概也感觉得到。   他蹲在我腿边,握住我的手,贴在自己唇上。   “你不会原谅我了,是吗?”他问。   我没有回答。   “如果,如果我……”   他又去抚摸我额角的疤,一句话过了好久才艰难地说出口。   “我放你自由的话,你会不会……不那么恨我?”   自由……现在的我就像折了翅膀站在崖边的鸟,单凭自己的两条腿,连这座庭院都走不出去,自由还有什么意义?   我对他笑了笑,轻声问:“你怕我死在这里,脏了你的房子吗?”   “你不会死。”   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执着地骗自己,连上门来的医生都对着我摇头,他却认为我不会死。   “我好像从来没有说过喜欢你,也从来没有说过爱你。”   他用拇指和食指紧紧捏住我手上的戒指,一点,一点把它褪下来。   “或许温言说得对,我根本不知道怎么爱人。”   戒指太紧,我的手指被他弄得又红又痛。   终于,那枚小小的圆环度过第一个关节,银光一晃,消失在我手上,只留下一圈红色的戒痕。   他握住戒指,抬眼望着我,目光滚烫。   “我也根本……不爱你。”   “你太瘦了,干巴巴的不好看,你也不是omega,身体僵硬得像木头一样……我怎么会,爱你呢……”   “以后别再这么傻了。”他站起来,“明白吗?”   我不是很明白,他也没有再解释。   在他要走出门的时候,我终于反应过来,开口叫住了他:“祁殊。”   他停住,缓缓转过身:“怎么了?”   天色渐暗,房间没有开灯,他站在阴影里,面容模糊不清。   “……没什么。”我摇头。   ——只是突然觉得你,好像不会发光了。 第27章   车辆徐徐开出市区,驶上一座郁郁葱葱的山。   窗外的风景隐隐熟悉,像梦境深处隔着毛玻璃的记忆。   我一只手抱着毛绒兔子,另一只手被祁殊握在手里。   他用指腹摩梭我的虎口,微垂着眼轻描淡写道:“你知道……有一个从小到大在任何地方都压你一头的兄长是什么感觉吗?”   问我吗……我不知道。   他也不需要我回答,继续说:“我什么都想和他比,什么都比不过。后来终于能证明我可以做得比他好,他却拍拍屁股走了,说不和我争。”   然后他转过头看我,勾了勾唇,“但是他当了几年的甩手掌柜,最近突然开始管事了,你猜是为什么?”   我猜不到……我又不知道他说的是谁。   祁殊今天好奇怪,以前从不跟我聊家里的事的。   或许是我的表情太过呆滞,他无奈地摇了摇头:“所以说你好骗……你以为他是什么温良恭俭让的好人么……”   说着又想到什么,把半句话吞了回去。   “……算了,我没有资格说别人。”   车厢里又陷入沉默。   眼前出现一大片火红的凤凰树,我记忆的闸口终于被慢慢打开。   ——夏天,玫瑰,暮色,大提琴……还有,那个人。   那个把我拉出黑夜,又被我留在黄昏的人。   周沉……   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抓紧了祁殊。   他苦笑一下:“这可能会是我这辈子做过最后悔的事。”   一幢白色小楼出现在视线里,慢慢靠近的时候,我的心跳也越来越快。   我看到周沉的车停在大门外,后备箱敞开,管家先生正把一个行李箱放进去。   是谁要走,周沉吗,他要去哪?   车子一停稳我就跑了下去,太久没有行动,我跑得跌跌撞撞。   管家先生远远看到我,先是一愣,正要回头去喊人,只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从门后走出来——是周沉。   他原本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什么,走到车边忽然抬眼,看到了我。   我没有停下,用力跑出最后几步,落进一个意料之中的温暖怀抱。   “小,小屿……”他声音发颤,小心翼翼地抱住我。   我鼻子一酸,“先生。”   ——为什么在他面前,我这么容易委屈。   “我回来了……对不起……”   熟悉的气味钻进鼻腔,我肆无忌惮地发泄自己的情绪,就像很多次那样把他的衣服攥得皱皱巴巴,一点都不担心他会推开我。   “你要去哪……你别走……我回来了……”   “你不是说,说会救我吗?”   “怎么不来找我……骗子……”   我们好像都忘了,是我说了过分的话,是我主动要离开。   他总是无限度地包容我的无理,拍着我的背安慰我说他哪也不去,都是他不好。   祁殊跟在我身后走过来,慢悠悠地说:“我养不好,还给你了。”   我看不到他们的脸,但我能感觉到周沉的身体僵了一下。   他稍微松开我,一低头目光落在我脖子上,“……项链呢?”   “扔了。”祁殊替我回答,“你那么有钱,送他个银的戴着算什么事?”   在那一瞬间,我在周沉身上感受到从未有过的暴戾和危险。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拉开车门把我抱到副驾驶,然后用手掌遮住我的眼睛,说:“别看,乖。”   我听话闭眼,他放开我转过身去。   下一秒,我听到拳头划过空气落在皮肉上的闷响,还有一个人倒地的扑通声。   周沉的声音随之而来:“祁殊,你他妈畜生!”   ——原来,他会打人,还会说脏话……   “你知道那是什么吗,那他妈是你孩子的骨灰!”   空气安静了几秒,祁殊从地上爬起来,声音里充满震惊和怀疑:“骨灰……”   “小屿,他说的是真的吗……”   “那是……我们孩子的……骨灰……?”   他似乎想来找我,声音越靠越近,但是中途又被周沉一拳掼到了地上。   以祁殊的脾气,第一次不还手已经是极大的反常,第二次绝不可能再忍下去了。   “我们两个的孩子关你屁事!你他妈给我让开!”   他扑起来狠狠推开周沉,我不用睁眼也想象得到他的表情。   “关我屁事……”周沉冷笑一声,“我费尽力气救回来的人,一根头发掉了都关我的事。”   “倒是你,现在想起你们有过孩子了?他当初一个人去医院检查的时候你在哪里,一个人做手术的时候你又在哪里?”   “我他妈不知道!”祁殊吼完周沉又转向我:“你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配吗?”周沉的情绪从来没有这样激动过,“你以为那个孩子是怎么没的?是你他妈一脚踹掉的!”   两个人扭打在一起,拳拳到肉,灰尘四散。他们的动静太可怕,我好几次吓得想要睁眼,最后都生生忍住了。   直到空气里飘散出血的味道,我因为恐惧而全身战栗,颤巍巍地开口:“周沉……”   他们终于停了下来,我睁开眼,一片狼藉。还没有看清楚,周沉就挡在面前,把我抱进了怀里。   “对不起,吓到你了。”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   我用余光悄悄往前瞟,看见祁殊狼狈不堪地弯腰撑着膝盖,衣服和头发乱七八糟,沾满泥土和鲜血,正摇摇晃晃地挣扎着起身。   他的目光里并没有多少愤怒,反而更多是痛苦和不甘,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周沉挡在我面前的背影。   “你把话说清楚……”他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用手背擦了擦嘴角,艰难道。   我抬起头,周沉脸上也有伤,还好,看起来不是那么糟。   我推了推他:“我来说。”   周沉低头看我,似乎想确认我有没有事,看了一会儿,他放开我,往旁边让了让。   我望向祁殊:“你想知道什么,我告诉你。”   祁殊张了张口,却好像发不出声音。   “那个孩子吗?我想过要生下来的……”我猜他最关心这个,“但你没有给我机会。”   “在祁家老宅那一天,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他的瞳孔骤然紧缩,仿佛遭受晴天霹雳。   “是,是那天……”   “对。”   我至今仍能回忆起那一天的绝望。黑暗冰冷的地下室,身体每寸骨骼和血肉的疼痛,以及来自挚爱的羞辱和打击,都是我午夜梦回忘不掉的痛苦。   “不仅是孩子,我自己也差点死在那一天。”   我曾对他有很多疑问,是我不够好吗,还是我不够爱他,我明明没有做错任何事,也从来没有对不起他,他怎么忍心那样对我?   但是现在我不在乎答案了。   “祁殊。”周沉走到他面前,漠然开口:“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清楚,之前的事情我不多问,但是这次,我明明告诉过你他有心脏病,你是怎么对他的?”   “我好不容易把他从死神手里抢回来,一点苦都不舍得让他吃,皱一下眉我都心疼,你把人变成这样说还给我?你要不是我表弟,我现在已经杀了你了。”   从我的角度看不到周沉的脸,但他作为alpha的气场太强,连我都觉得紧张。   祁殊讥讽一笑,“抢我的东西,睡我的人,你可真是我亲表哥。”   “现在已经不是你的人了。”周沉并没有被激怒,相反他抬手掐住祁殊脖子的动作斯文极了。   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可以轻易把那条脖颈掐断。   “以后不管他自不自愿,我都绝不可能再让他回到你身边。”   祁殊的手虚虚握住周沉的手腕,竟然还笑得出来:“装不下去了吗?你就不担心他像怕我一样怕你?”   沉默片刻,周沉放开了手,“我和你不一样。”   再转身时,他面对祁殊的狠戾已经完全不见,让我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回家吗?”他蹲在我面前,掏出手帕把血污细细擦干净,才将手递给我。   “嗯。”我抓住他的手借力下车,正准备说我可以自己走,他已经拦腰把我抱了起来。   “……又轻了。”他叹气,“这次不知道要养多久。”   我埋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目光越过周沉的肩,祁殊仍站在原地,面容憔悴,神色恍惚。   这段时间没有细看,似乎很久没有见过他神采飞扬的样子了。   我收回目光,看见周沉颧骨上的一片瘀痕,后知后觉感到揪心。   “疼吗……”我想碰一下,又怕碰疼了他。   他淡淡莞尔:“你在就不疼。”   回到客厅,管家先生已经备好药箱,焦急地等在那里。他似乎是想说什么,但看到我,又把话咽了回去。   我猜他心里一定在怪我,要不是我,周沉也不会受伤。   “我来吧。”我小声对他说。   他看向周沉,在得到点头的答复后,把药箱交给了我。   小时候没有人管,我在学校经常被欺负,有时也会和人打起来,对上药这件事得心应手。   周沉坐在沙发上,除了颧骨的红痕,他嘴角也破了一点,下颌上还有一道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划出的小伤口,已经结了血痂。   我小心地给他消毒、上药、冰敷,他始终一言不发地看着我。   “下手真重……”我心里不快,没忍住自言自语。   他终于开口:“放心,我没有吃亏。”   我看出来了。   这可能是生平第一次,祁殊没在打架中占到便宜。   “小屿……”他好像有话对我说。   我抬起头,等他的下文。   周沉的表情从来没有这样纠结过,自认识以来,他一直都是从容不迫的。   “如果我……我和你想象中的那个人不太一样……”   ——原来是这个。   我虽然没太听懂他和祁殊最后的两句对话,但也可以猜到一些端倪。显然,周沉并不像表现出的那样无动于衷。   “唔,或许吧……”我垂下眼收拾药箱,“但那又怎么样呢?”   他愣了愣神,“……啊?”   “是你对我说过的话,你忘记了吗?”   ——在我自我厌弃的时候,他说:人性本来就低劣,谁敢说自己不同。   半晌,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记得。”   “更何况,并没有我想象中的那个人。”   蹲久了腿麻,我干脆坐在地毯上。这副身体如今太不争气,连坐车都会觉得累,我搭着周沉的膝盖,把下巴搁了上去。   “你在我面前是什么样子,就是什么样子。”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打回原形》   [若你喜欢怪人,其实我很美 第28章   我想告诉周沉,我并不无辜。   纵然祁殊再冷心冷血,我与他朝夕相处四年,也知道怎样的表情和语气最能打动他。   我故意绝食停药,让自己日渐凄惨。他拒绝不了我眼泪要掉不掉地哀求他,我便在清醒的时候做给他看。   我把笔记本放在床头,被风吹开刚好露出第一页上写了又划掉的“周”。   我穿上他的宽大衬衫,让他在想要抱我的时候,一低头就能看见我锁骨上的疤。   我用自己的生命赌了最后一把,所幸,赌赢了。   谁让他动了凡心,露出软肋。   他活该被骗。   我甚至连周沉也一起骗。   我清楚知道自己越是悲惨,他在看到我的时候就会越憎恶祁殊,也就越不可能再放我走。   然而事实上,祁殊这段时间连我一根手指都没碰过,反而日夜不离地守着我,用尽办法哄我吃饭睡觉。   ——这些周沉都不会知道,他只会以为,是祁殊又把我折磨成这副样子。   我害怕周沉看穿我的小把戏,又害怕他看不穿。   我希望在他心里我永远是无辜的,值得同情和爱护的。又希望他认清我并不那么良善的本来面貌,仍愿意这样待我。   纠结很久,还是决定暂时藏好马脚。   我到底没有足够的自信,他会接受全部的我。   只是这一次做得太过,我遭到了报应。   擅自停药的后果就是让周沉几个月的努力全都泡了汤,我变得比之前还要破败,倘若祁殊再狠狠心多关我几天,我可能真的会死。   天气暖和,周沉在院子里装了一个双人吊椅,窝在上面晒太阳很舒服。   这天我又晒着太阳不小心睡着了,迷迷糊糊感觉到有人往我身上盖了件什么东西,睁开眼看到周沉。   吊椅像一个巨大的茧,我往里让了让,他坐了下来。   “该吃药了。”他说。   我心里愧疚,这些天对他言听计从,再苦的药都面不改色地吞下去。   他欣慰于我惜命,却不知道我是心虚。   大约是刚睡醒的缘故,我忽然想耍赖,问:“有奶油舒芙蕾吗?没有我不吃。”   ——厨娘姐姐昨天做了一回,轻甜松软,咬一口就像云化在嘴里。今天她没做,我知道。   周沉眯了下眼,仿佛识破我的心机,那一瞬间的表情像是在说“这才几天就不卖乖了么?”   但开口却是:“有红丝绒,今天将就一下好吗?”   “不好。”我摇头,“不将就。”   他似乎感到无奈,最后还是妥协:“我让阿柳现在做。”   我不好意思再麻烦人家,坐起来拉住他说:“开玩笑的。我这就回去吃药。”   回屋却闻到一股烘焙香气从厨房飘出来,我被勾过去,看见厨娘姐姐在烤饼干。   “柳柳姐,”我叫她,“你又在做什么好吃的?”   她抬眼冲我一笑:“做了黄油曲奇,马上就好。”   “周先生不爱吃甜的,我一身本事无处施展,终于等到你回来了。”她一边收拾料理台一边说。   ——每天换着花样不间断的小甜点,原来都是给我做的吗?   周沉跟着我进来,半是无奈半是好笑道:“你把他的嘴都养刁了。”   厨娘姐姐笑得更开心:“是您养的,我不敢邀功。”   说着话,烤箱叮的一声。她戴上隔热手套,端出一盘饱满可爱的曲奇饼干,说:“这是给小屿的,下一炉少糖的是先生的。”   周沉的大手覆在我头顶揉了一下:“你一回来,我都要排到第二位了。”   厨娘姐姐笑而不语,把饼干码在陶瓷盘子里端给我,“小心烫。”   我正要拿,周沉的手越过我把盘子夺走,说:“吃完药再吃。”   “周沉……”我眼巴巴地看他,他却不为所动。   我只好换一个更尊敬的称呼:“先生。”   他面色复杂,终于还是放低了盘子。   我明白了,有所求的时候要叫先生。   养病的日子不太好过,每天大部分时间都躺在床上。周沉有很多我看不懂的书,助眠效果一流,我问他看的时候不会困吗,他理所当然地说不会,思考可以让他清醒。   我想这大概就是人和人的区别。   那天和祁殊打架的时候,周沉放在口袋里的眼镜碎掉了,我悄悄问管家先生要了他的视力检查报告,又悄悄记住他镜腿上的logo,然后上那个品牌的网站挑了一副新的眼镜。   送到的时候,周沉正好在书房办公,我开门取了快递。吃完晚饭,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把眼镜盒放在桌上,向他推过去。   “送给你。”   “给我?”周沉接过去打开盒子。   “我看到那天……你眼镜坏了……”   我边说边观察他的反应,除了预想中的小小惊喜外,竟然还有紧张和拘谨。   “谢谢。”他起身走到我面前,认真地说:“我很喜欢。”   我松了口气,“喜欢就好……”   晚上我路过书房,鬼使神差地从半掩着的房门偷偷往里看,见周沉正捧着那副眼镜端详,脸上带着略显傻气的微笑。   过了一会儿,他把眼镜架到鼻梁上,板出一副严肃的脸,推了推,又摘下来继续微笑着端详。   反反复复几次……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心情突然就雀跃了起来。   后来几天他一直戴着那副眼镜,我总忍不住盯着看。   某次偷看被发现,他漫不经意问了句,好看吗?   “好看。”我脱口而出。   然后我看到,这位成熟稳重年逾三十的alpha,似乎脸红了。   本来就好看。他长这么一张脸,我不信没有人夸过。   第二天我晒完太阳上楼,碰到管家先生正招呼着两个佣人,把一个柜子从周沉的衣帽间里搬出去。我随口问了句,他说先生让搬到储物间锁起来。   柜子上盖着一块暗红色的天鹅绒布,我好奇掀开看了一眼,下面竟是一个三层的陈列柜,光第一层就有近百副大同小异的金丝眼镜。   “这些……他都不要了?”   “先生说不要了。”管家意味深长地说,“大概是有了最喜欢的。”   我的心酸酸胀胀,说不出的滋味。   就像被浸泡在夏天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西柚味气泡水里。   周沉每晚都在我房间看书,等我睡着才回去睡。最近的床头读物是一部哲学家的著作,我看不懂,他偶尔念给我听。   昏昏欲睡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用手背轻而缓地摸了摸我的脸,叹了口气。   我含糊不清地问他怎么了。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才听到他问:“你也会送他精心挑选的礼物吗?”   “他”指谁,祁殊吗……   半睡半醒中,我本能地摇头:“以前送过几次,他不喜欢,我就不送了……”   时间太过久远,我已经记不清当初送过祁殊什么,多半是领带袖扣之类的东西。但我清楚记得他说“用我的钱给我买礼物,有什么必要吗?”   我想反驳说没有用你的钱,他接着又说“还这么难看。”   于是我把话咽回去,说“哦。”   明明一点都不难看……   混蛋。   人在睡梦中总是容易卸下防备,变得脆弱。我被记忆深处的模糊场景刺痛,无意识地翻身抱住周沉,把脸埋在他腰间,瓮声瓮气地说:“他什么都不懂……”   周沉似乎僵了一下,然后侧身揽住我,喟叹道:“对,他什么都不懂。他是个有眼无珠的蠢货。”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有心人》   [模糊地迷恋你一场,就当风雨下潮涨] 第29章   或许是想到以前的事,我断断续续做了很多梦。   梦到温言出国前最后一次见我,说很抱歉不能参加我的成年礼了,以后想他的话可以发邮件或打电话给他。   我一次也没有打过,因为他走后不久我就遇到了祁殊,之后一直心里有愧,不敢再面对温言。   生日那天我醉得不省人事,朋友们也都醉了,把我丢进电梯就没再管我。我一个人摸回酒店房间却怎么也开不了门,心里又气又急,瘫在门上用力拍了好几下。忽然门从里面打开,我跌在一个人脚边,抬头看到一张朝思暮想的脸。   那时候真的喜欢祁殊,喜欢到醉得连自己都不认识了,还能认得他。   再然后就是第二天早上了。   过程并非完全不记得,毕竟太痛了,痛得我直接哭了出来。我呜咽着求他轻一点,他不听我的,反而一下比一下重,最后让我疼晕了过去。   后来我想,他那种又挑剔又洁癖的人,居然没有把一身酒气的我扔出去,真是稀奇。   扔出去就好了,扔出去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接着梦到在我自以为“关系稳定”的那段时间,某天在娱乐小报上看到祁殊和某个小明星共度春宵的绯闻,我竟然跑去质问他。他解释都不解释,只说:“你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更不是唯一一个,别太把自己当回事。”   然后他晾了我一个月,期间找过很多不同的人,报纸不敢说他私生活混乱,只敢说他“风流多情”。   梦境零零碎碎,都不是什么好事,我不想看祁殊的脸,几次挣扎着想要醒来,都被一只温柔的手安抚了回去。   我感到不满,无意识地叫着祁殊的名字,想问他为什么在梦里都不放过我。   我已经不爱他也不恨他了,我只是不想再见他。   天光乍破,我终于摆脱梦境醒了过来,身旁没有人,床铺却是温热的。我忽然想到昨晚睡着之前抱着周沉不放,他不会是陪了我一整夜吧……   脸颊莫名发烫,我扯过被子蒙住脑袋,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虽然在周沉易感期的时候,我们也挤过同一张床,但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回来总觉得一些东西不一样了。   ……缠着人一起过夜这种事总归令人羞愧,我决定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就当自己睡着了不知道。   下床拉开窗帘,一低头看到周沉坐在院子里,抱着胳膊望向远处的晨曦。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的孤独和怅惘。   甚至还有一点难过。   他为什么难过?   因为我曾经送过祁殊礼物,所以他觉得我给他的不是最特别的吗……   我被他的情绪传染,不禁想如果当初没有喝醉,没有走错房间,没有喜欢祁殊……现在的自己,是不是能更干净地面对他。   为什么偏偏要让他看到我最不堪的一面。   我这样的人,还能给他什么呢……   我拉上窗帘下楼,开门出去才发现今天降温了,空气凉凉的。   “先生。”早起没有喝水,喉咙有些干涩。   他听到声音回头,眉毛微微蹙起。我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过去,被他接住拉到两腿之间。   “怎么穿着睡衣就跑出来?”他问。   “忘记了……对不起。”我抬手去揉他的眉心,“你别皱眉。”   他把身上披的外套给我穿上,我才注意到他里面穿的也是睡衣。   “你在想什么?”我没忍住问。   “我……”他想了想,说:“没什么。”   我的心情愈发低落,他不愿意和我分享心事我能理解,因为我们本来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他的学识比我渊博,阅历比我广阔,他会的东西我不会,他看的书我也看不懂。   从前我还勉强算是一个无用的花瓶,现在我这个样子,连花瓶都算不上。   或许是察觉到我情绪不对,周沉换了话题:“吃过早饭带你去个地方好不好?”   我没问去哪,说好。   没想到周沉带我去了墓园。   他牵着我的手,一边往墓园深处走,一边慢慢地说:“我拿到了你母亲的骨灰,本想早点告诉你,但你刚回来的那段时间太不稳定,我怕你悲痛伤身,就自作主张先安葬了他。拖到现在才告诉你,抱歉。”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愣住,不记得自己讲过这件事。   “查到你的通话记录并不难。”他略微垂眸,“原本希望,你可以主动告诉我的。”   我一时语塞,恍然发现他现在的神情,竟与今天早上的落寞不谋而合。   正想着,他握紧我的手,说:“以后多相信我一点,好吗?”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避开他的目光,问:“那,宋致谦呢?”   沉默片刻,周沉淡淡地看向别处,“不知道,大概出国了吧。”   我隐约觉得他知道只是不想说,刚好我也不太感兴趣,便没再继续问下去。   墓园安安静静,只能听到风和树叶的声音。   我没有周沉想的那么脆弱,看见萧斐的墓碑,我更多是失落,而没有太大的悲痛。   我们之间的情感联系,除了血缘,就只有那一百多封信。小的时候我甚至怨恨过他,为什么把我带到这个世界上,却不对我负责。   直到长大后做出和他同样的选择,我才明白有一些人真的愿意为爱飞蛾扑火。   幸好不同的是,我遇到了在陷落前一秒,将我拉出火海的人。   面对墓碑,忽然感觉二十多年来的悲伤和快乐,都不那么重要了。   在死亡面前,一切都是尘埃。   好不容易获得安宁的人,不该再被凡尘俗事打扰。   无声地站了很久,我对周沉说:“谢谢你。”   “小屿。”他轻声说,“亲情和家庭也许让你失望,但你要记住,在最初的时候,你是为了爱而出生的。”   爱……会有人爱我吗。   萧斐或许短暂地爱过我,又或许只是爱宋致谦和他的孩子,而孩子是谁不重要。   祁殊以前不爱我,现在可能自以为爱我,但他的爱也不过是一种习惯和占有欲。   周沉……我有自知之明,他没有理由爱我。   这么一想,我活得可谓失败。   抬眼一片凄茫,我问:“旁边那块墓地好像空着,我可以买下来吗?”   周沉失神了一瞬,问:“你想以后……葬在这里吗?”   “这里至少有一个我熟悉的人……”我心神不安,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要说这个,“有备无患……你也知道心脏病,没准什么时候就,就……”   “我呢?”周沉打断我,似乎问得很艰难。   “你一定会比我活得久……”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握着我的手贴上心口,“我有时候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怎么总喜欢用钝刀子戳我的心。”   手掌下的心跳沉重有力,把我的思绪搅得更加一团乱麻。   我的命是他好不容易救回来的,他一定不喜欢我提到死亡。   “对不起……”我语无伦次地道歉,“我不买了……”   “买也可以,挨着它的那块,也一起买下来。”周沉放开我,苦涩地摇了摇头,“我比你大九岁,谁走在前面还不……”   “不许。”我条件反射地捂住了他的嘴,“你不会。”   空气忽然凝固,他深深望着我,那样炽热的目光,在某个瞬间甚至动摇了我之前的想法。   望了很久,他抓住我的手,贴在自己唇上,吻了一下我的手心。   酥酥麻麻的触感传遍全身,我每一寸皮肤都烫了起来。   他说:“我会比你多活一天。”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家的,每一步都像踩在真空里,明明降了温,却感觉热得厉害。   回到家发现手心出了一层汗,周沉一路牵着,一定能感觉得到。   他会不会嫌弃我……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这个问题,电视里忽然传出插播新闻的声音:   “非文集团董事长宋某涉嫌非法集资、行贿、漏税等多项罪名,已于今天上午十一点四十许被警方拘留……”   非文?怎么这么耳熟。   我看过去,果然在屏幕里看到了宋致谦那张被打了码的脸。   周沉不是说他出国了吗,怎么被抓起来了……   我又回头去找周沉,见他已经换了家居服,鼻梁上架着眼镜,手里端着一杯冒热气的咖啡,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目光毫无波澜地落在电视屏幕上。   “他这是……?”我茫然地问。   “不太清楚。”他淡淡摇头,“你担心吗?”   “我……和我没有关系。”   他嗯了一声,听不出是什么意思。过了一会儿才不紧不慢地说:“法律自有裁断,希望他好自为之吧。”   说完俯身拿起遥控器,关了电视。 第30章   不必再隐瞒行踪后,许行泽和温言偶尔会打电话给我,他们都默契地避开祁殊的名字,只和我聊最近遇到有意思的事。   但今天我接到一个不同的电话,来自我曾经的主治医师。   医生犹犹豫豫地问我和那位祁先生是什么关系,说他今天带人去了医院。   我想事到如今也没什么好瞒的,便告诉他那个人就是孩子的父亲。   “怪不得。”医生叹了口气,“他一来就找我要你的病例,我想这是病人隐私,怎么能随便给他。但他找到院方向我施压,我拗不过……”   说着又叹了一口气,“你也知道祁家的势力,我们得罪不起……”   “没关系,我理解。”我心里风平浪静,“他要就给他好了。”   “你们之间……出什么事了吗?我看他情绪好像不太对……你和孩子还好吗?”医生斟酌着问。   周沉后来帮我换了医院,所以从前的医生并不知道我近况,算算日子,如果孩子还在的话,我可能即将要撒手人寰了。   “孩子没了。”我说,“腺体也切掉了。”   那边轻声“啊”了一下,说:“也好……活着才有希望。遇到这种情况,我们做医生的一般都建议患者把自己放在首位。”   “谢谢您。”我真心向他道谢。   挂了电话,我心里依旧没有什么波动。祁殊大概会觉得荒唐吧,世界上居然曾经有一个人,为了爱他连命都不要了。   我也觉得荒唐。   这次回来之后,周沉的工作多了起来。他常在书房开视频会议,偶尔出门也会早早回家。   我说你不用管我,忙的话就去忙,工作要紧。他说科技发展的意义,不就是让人解放时间,更多地陪伴家人么?   家人……   这个词在我心里滚了几遭,把整颗心都滚热了。   他还说,他是医生,照顾我也是他的工作。   我揶揄他你还记得自己是医生吗,我都好久没见过你穿白大褂了。   他顿了顿,眉毛轻轻扬起,意有所指道:“原来你喜欢看我穿白大褂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的脸突然就烧了起来。不由自主想到第一次见面时,周沉转身的那一刻,我脑海中最先跳出来的念头确实是——   这个医生真好看。   他竟然取笑我:“这么容易脸红,像没谈过恋爱的小朋友。”   “我不是,我……”   反驳的话卡在喉咙里,我算是谈过恋爱吗?   周沉看穿我的心思,说:“那个不算。”   好吧。   我不想再让他看我的窘相,腾腾腾跑下了楼,隐约听到他在身后无奈地说“慢一点。”   在楼下练了两个小时的琴,周沉一直没下来,大约又在忙工作,我煮了杯咖啡端上去,想提醒他休息一下。   敲门进去,周沉略显闲散地坐在椅子上,面前放着一台笔记本电脑。   他一只胳膊支着扶手,食指指节抵在上唇边缘,无意识地磨蹭,像是在思考什么。   听到声音,他抬眼看过来,目光柔和了些,说:“来。”   我走过去才发现他在开会,电脑里正传出一个非常职业化的成熟女性的声音,说着“预算”“设备”“人员投入”之类的。   直觉这不是我该听的东西,我放下咖啡,小心地用气音说了句“我先出去了。”   周沉坐直身子拉住我:“等等。”   我疑惑回头,他把我拉到身边,说:“和阿柳说不用准备晚饭,我们出去吃。”   “哦……”   他微微一笑,握着我的手放到唇边吻了一下才放开:“去吧,我马上结束。”   ?!   “哦……”   我逃似的跑下楼,心跳得快要蹦出嗓子眼。   他今天是不是吃错了什么药……   还没等我冷静下来,门铃突然响起,我过去开门,从监控里看见一个面容威严冷峻的老人坐在轮椅上,身后是几个保镖模样的人。   接通门铃,他说:“开门,我找周沉。”   来者不善,我有点紧张,“请问您是……”   “我是他外公!”   祁老爷子?他怎么会突然过来……   我开了门,保镖把他推进来,老人八十多岁的样子,满头白发,眼神却很锐利,看我的目光极其严苛。   “周沉呢?”他冷冰冰地问。   我被他看得打了个寒颤,小心翼翼地说:“先生在楼上办公。”   他又上下打量我一眼,“你就是萧屿?”   我不知道他怎么会知道我的名字,只好说是。   祁老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不屑地说:“我当是什么了不起的狐狸精。抓起来。”   话音落下,身后两个保镖就上前一步来抓我,他们人高马大,显然是专业的打手,我甚至还没来得及反抗就被一人按着一条胳膊制住了。   正要呼救,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你们干什么?放开他!”   我努力拧过头,看见周沉冷着一张脸快步走过来,“外公,您这是什么意思?”   “我什么意思?我清理门户!”祁老爷子用拐杖敲着地板怒喝道,“你和祁殊,为了一个低贱的beta兄弟阋墙,传出去也不怕人笑话!我倒要看看这贱.人有什么本事,把你们一个两个都迷得五迷三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了!带走!”   周沉的声音同时响起:“谁敢!”   “你看我敢不敢!”   祁老爷子对我扬起拐杖,身后的保镖随即用坚硬的皮鞋踢了一脚我的膝窝,迫使我吃痛跪下。   我忽然想到许行泽说过,祁殊因为推掉婚约也被抽了一杖,想必很痛吧。   然而预想中的疼痛没有落在身上,拐杖划破空气,在中途被生生接住。   我恍然抬眼,看见周沉面色阴翳,抓着拐杖一拧一抽,接着转身一脚踢倒我身后的保镖,直接一杖朝他腹部捅了上去,然后用同样的方式放倒了另一个人。   短短几秒,刚才的两个彪形大汉,已经变成半死不活蜷在地上呻.吟的蠕虫。   而周沉干脆利落地做完这一切之后,随手将拐杖扔到了一边。   “你……”祁老爷子气得说不出话。   周沉看也不看他,蹲下身子把我抱起来,揉着我的膝盖问:“疼不疼?”   这种时候,就算疼也只能说不疼。   “祁殊疯了,你也疯了吗!”祁老爷子失了拐杖没法再敲地,只好颤抖着指着周沉,“一个破烂玩意儿,值得你们……”   “外公。”周沉冷冷地打断他,“注意言辞。”   “这里不是祁家,我也不是祁殊,他会由着你胡来,我不会。”   “你什么意思,你和祁殊作对还不够,现在想和整个祁家作对吗?”祁老爷子的怒气中夹杂了一丝惊骇。   周沉没有回答,但表情分明在说“那又怎么样”。   气氛突然变得诡异,我没太明白祁老爷子最后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只见他们无声对峙许久,最后还是周沉打破沉默,开口道:“这么多年过去了,如果你的手段还是只有这些的话,那么祁家走到今天也不奇怪。”   他语气轻蔑,仿佛对面不是传说中叱咤风云的祁家家主,而是某个不知名的小角色。   “听说祁殊推了婚约之后,那个姓温的omega在发情期被一个无名alpha标记了。真可惜,你要帮他物色新的未婚妻了。”   “是你……你做的……?”   “话不能乱说。”周沉又恢复了他慢条斯理的样子,推了推眼镜道:“我当时在易感期,自顾不暇。”   他们说的是温子卿吗,温子卿被人标记了?信息量太大,我的脑子已经转不过来了。   “阿沉……”祁老爷子见硬的不行便想来软的,“你和小殊是一家人,祁家的一切早晚都是你们的,你们现在为了一个外人斗得两败俱伤,得不偿失啊……”   “再者说了,作为alpha,你们总有一天要和相匹配的omega结合,这是自然规律。我不反对你们年轻爱玩,但玩也要有个限度,别不分轻重。”   “外公,我想你弄错了一件事。”周沉牵起了我的手,“他对我来说,不是外人。”   “胡闹!”祁老爷子的慈眉善目没能维持三秒,又变得面目狰狞起来。   周沉轻嗤一声:“我能在易感期抗住omega信息素的诱惑,你猜我是不是胡闹?何况有了前人的教训,你觉得我还会让自己屈服于可笑的自然规律吗?”   像是被戳到什么开关,祁老爷子突然睁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瞪着周沉。   周沉却无动于衷,蹲下来问地上的两个人:“哪只手碰他的?”   那两个人惊恐摇头,周沉略一思索:“回答不上来就是都碰了。”   说完不给他们反应的机会,四声清脆的喀嚓声伴随着两个人的痛叫,回荡在整个客厅。   “医药费从我账上划。伤筋动骨一百天,这次先便宜你们。”周沉站起来擦了擦手,“今天在场的所有人,下次再出现在夕照里,就不只是断胳膊断腿这么简单了。”   说完,他淡淡看向祁老爷子,“包括您。”   祁老爷子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周沉,你怎么,你怎么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周沉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笑话,“记得您教过我们什么吗,这个世界的唯一法则,就是弱肉强食。”   “虽然不能苟同,但现在不妨把这句话还给您。”他微微弯腰,做了个送客的手势,“请吧外公。”   一行人张牙舞爪地来,狼狈不堪地走。我站在周沉身后,忘了说话也忘了疼,变成一只傻愣着看戏的鹌鹑。   管家先生极懂得察言观色,不用周沉吩咐,立马叫人来撤换客厅的地毯。   “我和小屿出去吃饭,在我们回来之前把家里打扫干净,一点味道都不要留。”周沉皱着鼻子嗅了嗅,“臭死了。”   切掉腺体之后,我对气味的敏感度弱了很多,也不知道他说的臭味在哪里。   “好的。”管家先生颔首,“祝您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喜帖街》   [面对这浮起的荒土,你注定学会潇洒] 第31章   我有一种窥探到别人家事的不安,加上脑袋里冒出无数的问题,一路上都不知道该从何开口。   直到坐进日料店的包厢,拉上门,周沉才郑重其事地说:“抱歉,又让你看到这种事。”   “不,我也很抱歉……”   我不知道祁殊和周沉做了什么让一个八旬老人气成这样,但听他们话里的意思,多少和我脱不了干系。   “你……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他问。   我点头又摇头,想问的太多,话到嘴边又觉得没有哪个问题特别要紧。   最后我问:“今天的事会不会给你惹上麻烦?”   周沉没说会也没说不会,只说:“我应付得来。”   那就是会了。我感到沮丧。   我总在给他添麻烦。   我的表情瞒不过他,他说:“你不用自责,就算没有你,这一天也迟早要来的。”   是吗……我半信半疑,觉得他在安慰我。   “是真的。”他握住我的手,“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他想了想,说:“三十多年前,有两个年轻人,他们各自拥有相爱的恋人和幸福的生活,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但是因为其中一方家长的设计,两个人在易感期和发情期的时候被迫共处一室,接近百分之百的信息素匹配度和AO之间天生的吸引,让男方在极度不理智的情况下永久标记了女方。”   周沉的声音不急不缓,但我隐隐感觉到他在克制着什么。   “两边都是有头有脸的家族,发生这种事只能顺势联姻,于是这两个年轻人组建了家庭,断绝了与旧日恋人的所有往来。”   “生下后代以后,他们也想过要离婚,但那时候两个家族的利益已经捆绑在一起,聚散不再是两个人之间的事了。”   “在现实面前,他们终于还是选择认命,直到现在仍然是外人眼中完美契合的神仙眷侣。”   周沉说完,轻呼了一口气:“这两个人是我的父母。”   “他们在我面前无比恩爱,以至于在我无意间发现真相之前,都以为他们是这个世界上最相爱的一对夫妻。”   他的语气平淡,我却听得揪心,不自觉用力回握住他,问:“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九岁的某一天。”他宽慰似的捏了捏我的手心,“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骗我,甚至因为精神太差,莫名生了一场大病。”   九岁……那么小的小孩,忽然发现父母长久以来的恩爱都是欺骗……   我不忍心继续想下去。   然后我突然明白周沉和他外公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没猜错的话,这桩婚姻悲剧的始作俑者就是那个老头。   怪不得周沉那么厌恶alpha和omega之间所谓的天性吸引。   也怪不得他能在易感期硬生生抵挡住信息素的诱惑。   我不敢想象他用了多大的决心和意志,才逼自己做到这一步。   想起初识的时候,他冷静自持,把所有情绪都隐藏在镜片后面,仿佛是这个世界的旁观者。   越走进他的内心,我越看到他沉着理智的外表下,无可比拟的坚定,执着和强大。   以及无论到什么时候,对我毫无保留的温存和柔软。   人生至此,我第一次觉得幸运。   接着我又想到另一个问题,“你丢下家业出国学医,也是因为这个吗?”   “不全是。”他摇摇头,“生病的那段时间,在医院里遇到一些人和一些事,改变了我的看法。”   说完他还自嘲般笑了笑,“至今我也不算是一个称职的医生,这份职业更像是一个警醒,时刻告诉我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说到这里,我脑海中莫名出现他生生将那两个保镖的手腕折断的画面,他那么斯文的人,一定不愿意做这种残忍暴力的事。   但他为了我做了。   “先生……”我挪到周沉身边,把他的双手拢在怀里抱住,“你的手要救死扶伤,不要沾上脏的血。”   坐姿的原因,我只能仰头看他,只见他微微垂眸,目光温热而浓稠。   “……好。”过了很久,他的笑意终于有了实质,“前提是你幸福平安。”   吃完饭,周沉陪我回家拿萧斐留下来的琴和信。   家里的那把琴是萧斐最宝贝的东西,也是陪我最久的一把,虽然很对不起他的是,现在我更喜欢周沉送的琴。   信是我走到哪里都要带着的,哪怕已经全部倒背如流,依然想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   房子有些年头了,各种设施都显得老旧,周沉直接把车开了进来,门口都没有保安阻拦。   用钥匙开了门,客厅居然亮着,我不禁怀疑自己上次离开的时候是不是忘了关灯,算算也有好几个月了,不知道要烧掉多少电费。   正想着,转头一看,沙发上好像躺着一个人。   我吓了一跳,周沉也看到了,把我拉在身后走过去。   走近才看到,竟然是祁殊。   他大晚上的在我家里干什么?   那张沙发对于祁殊来说太过窄小,他躺得很憋屈,两条眉毛紧皱在一起,显然在睡梦里也不踏实。   像是感应到什么,他缓缓睁开眼,先是眯着眼看向我,似乎不太相信一样揉了揉眼睛,才坐起来说:“小屿……你回来了?”   然后他看到周沉,眼里的光又灭了下去,“哦,你们。”   “你怎么在这里?”我戒备地问。   “我……”他难得露出一丝窘迫,“我有点想你……就过来看看。”   说完苦笑了一下,“我居然没发现,你把家里的东西都搬走了。”   他站起来往前走了两步,目光落在我和周沉交握的手上,又停了下来。   “你走之后我想了很多,我想,你不喜欢以前的我,我可以改……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你不喜欢我圈禁你,强迫你,那我就在这里等你,总有一天你会回来……”   “祁殊。”周沉打断他,“私闯民宅是犯法的,你最好现在出去。”   “钥匙是小屿给我的,不算私闯。”祁殊看向周沉,“你在怕什么,怕我们之间旧情未了,还是怕他对你只有感激和依赖?”   “小屿还没有说过喜欢你吧?”他极轻地笑了一声,“你看,漂亮的生物总是很狡猾,诱使你沉迷,却不给你承诺。”   “但他对我说过,说过千千万万遍。这就是你永远比不上的地方。”   我听不下去了。   我曾经对他的真心,如今居然成了他炫耀的资本。   说什么要为我改变,不过是自我感动罢了。   “走吧先生,不用管他。”   我牵起周沉去卧室,大提琴和放信的箱子都在显眼处,我把琴给了周沉,自己抱起箱子。   我知道祁殊跟着我们,但我一眼都不想看他。   出去的时候,他挡在门口。   “小屿……”   “让开。”   令人欣慰的是,这样近距离地看祁殊的眼睛,我的心情好像并没有多大的起伏。   他仍然挡在那里,说:“我找到了项链,手机,还有你塞进信箱的合同和卡,我都找回来了……”   “随你的便,我不要了。”我往前一步,“让开,我要回家。”   他还想说什么,听到这句话之后愣怔了一瞬,最终还是缓缓退到一边,什么也没说。   关门下楼,一路无话。   周沉今晚格外安静,在房子里我没敢看他,怕他因为祁殊的某句话生气或沮丧,坐进车里才敢用余光悄悄瞟他,结果并没有看到预想中的表情。   他神色淡然,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只是陪我回来拿个东西而已。   这下轮到我不安了,“先生……”   “嗯?”他转过头,似乎误会了我的意思:“哪里不舒服吗?”   “没有。”我拉住他的袖子,决定不再拐弯抹角,“祁殊说的话你别往心里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   “我知道。”他似有若无地叹了口气,“所以你现在,在用什么样的身份向我解释?”   “我……”我答不上来,只能眨着眼睛看他。   对视许久,他放弃了:“……祁殊有句话没说错,漂亮的生物果然都很狡猾。”   说完捏了一下我的脸,没有逼我回答刚才的问题,而是浅浅地笑了笑,说:“其实我有一点开心。”   我更加摸不着头脑,“开心……开心什么?”   “你没有用我气他。”他淡淡道。   我为什么要用他气祁殊?我又不在乎祁殊说了什么。   况且周沉在我心里是不一样的,我怎么可能为了一点小小的目的去利用他?   想到这里,我好像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至于其他的事……我们有漫长的未来,总有一天会和过去发生的一切达成和解。”   车辆缓缓启动,把老旧的公寓楼留在身后。   “你现在在我身边,这就够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言不由衷》   [不变的还是我,对爱的愚勇 第32章   萧斐给我的信有112封,大概都是怀孕时无聊写的。他的人际关系很简单,寥寥几位故人多与宋致谦有关,我不愿接触他们,也就无法探究他的生平。   从他的文字里,我想他也许是个通透清醒,又不失温柔宽容的人,如果我们生活在同一时空,我一定会喜欢他这样的人。   可惜我连他的面都没有见过。   回到家,周沉问我琴放哪里,我问有没有可以调控温度和湿度的储物间,他面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问:“你不用这把琴吗?”   “我有你送给我的呀。”我想也不想地回答。   说完我又突然不确定起来:“是送给我,不是借给我……的吧?”   他笑了:“我不懂乐器,当然是送给你的。”   周沉今天的心情似乎真的很不错,虽然先后被祁家祖孙俩打扰,但好像并没有影响到他什么。   他开心我也跟着开心,蹲在地上收拾信箱的时候,不自觉地哼起歌来。   “……   I will be brave,   I will not let anything take away what's standing in front of me   ……”   周沉放琴回来,我刚好哼到这一句。   毕业晚会表演的时候,因为要配合大提琴的音色,曲子被改得舒缓低沉了一些,现在我自己哼哼,又不自觉回到了原来轻快的调子上。   他走到我面前,随手揉了揉我的头顶,“很晚了,还不休息吗?”   地毯上散落着十几封信,有的展开有的合起,我注意到周沉看到那些信的时候,表情出现了一瞬间的不自在。   “没关系,这不是秘密。”我说,“你要看吗?”   他稍稍犹豫了一下,“写给你的信,我就不看了。”   说完俯身帮我把散开的信收好放进箱子里:“明天再收拾,睡觉吧。”   “医生,”气氛太过轻松,我突然起了坏心思,拉住他的手问:“我今天的表现怎么样?”   他仍保持着弯腰的姿势,故作严肃却压着笑意说:“情绪稳定,无不良反应,很好。”   周沉说我之前短暂的记忆混乱是出于对现实的恐惧,因此身体启动了防御程序,将感官封闭了起来。   如果想完全好起来的话,一味逃避是没用的,必须要学会面对现实,接受过去发生的一切。   而过去的一切有一个共同的源头,那就是祁殊。   所以这些天,他陪着我从名字到声音再到画面,一点一点慢慢脱敏。开始很艰难,刻在骨子里的排斥使我本能地抗拒这件事,状态差的时候甚至无意识地想要通过身体的痛苦来减轻心理的痛苦。   周沉不阻拦我,却在我精神恍惚的时候把手里掐着的胳膊换成他的,于是某一次在我将他的皮肉生生抓破之后,才幡然惊觉我不能再用这件事伤害自己和伤害周沉了。   他说这是一个必要的过程,我一定要从被动地接受转变为主动地面对。   而我知道自己会有这样的变化,全都是因为他。   从那之后的治疗变得顺利得多,对周沉的信任和依赖一点一点挤压走对祁殊的害怕和不安,所以今天我才可以表现得这么坦然。   我不想辜负他的心血。我想好起来。   “表现得好,会有奖励吗?”我得寸进尺地问。   周沉挑了下眉,“你想要什么?”   “我想要,嗯……一颗星星。”   这个回答完全是信口胡诌,我什么都不缺,一时也想不到可以跟他要什么。   没想到他答应了,“好。”   好?!   三天后我才明白这个“好”字是什么意思。   吃过晚饭后,我们照常出去散步,周沉特意让我加了一件外套,我以为要降温,没想到他带着我走走停停,用了一个多小时爬上了山顶。   准确地说,我自己只走了不到半小时,后面都是他背着我上去的。   山顶上有一座空旷的露台,看到那里提前准备好的天文望远镜和帐篷,我大概明白过来他要干什么。   帐篷很宽敞,为了保暖铺了厚厚的地毯,里面简单的生活用品一应俱全。   周沉让我休息,自己在外面架起篝火,烧了一壶热水。   我以为他养尊处优,十指不沾阳春水,没想到他干活也很利索,而且有一种闲适从容,连烧火都让人赏心悦目。   等一切准备好,天也黑了下来,我捧着热茶坐在小马扎上,看周沉调试望远镜。   终于,他退后一步向我招了招手,“好了。”   这是我第一次摆弄这种昂贵的精密仪器,生怕不小心碰坏了它,周沉搭着我的手教我怎么看,于是在目镜里,我看到漆黑夜空下一团浅玫瑰色的星云包裹着零星的光点,和画面中间一颗略大一些的拥有淡蓝色光晕的星星。   “这是一颗孤独的恒星,它不曾拥有自己的行星,周围也没有别的恒星相伴。”   周沉低而缓的声音就像在讲述一个古老的童话,“它的编号是CX940。”   “但是现在,它有了新的名字,BHI824,a Boat Heading for the Island,近屿之舟。”   近屿之舟……   我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我说想要一颗星星,他就真的把星星送到我眼前。   “小屿。”周沉从身后轻轻环住我,“星空浩瀚无边,但有一颗星星是属于你的。就如同茫茫人海,有一个人也是属于你的。”   他的声音充满无限眷恋与温柔,我仿佛坠入这团玫瑰色星云中,感受着从时间初始就存在的光与热,心脏的跳动与整个宇宙共鸣。   “明天是你的生日,这是我送给你的第一份礼物。”他说。   明天是我的生日吗?我自己都差点忘了。   “谢谢你,先生。”我想回头向他道谢,但稍微一动,后背就贴在了他炽热的胸膛上。   再然后,我又没出息地脸红了。   拥抱的姿势那么多,我最受不了这一个。   周沉却是坦然,他把我转过来重新抱住,这次我彻底落进了他怀里。   头顶是无垠的星空,身后是寂静的山林,茫茫天地好像只有我们两个人。   夏夜疏朗,风也温柔。   篝火静静燃烧,偶尔噼啪轻响,耳边是周沉的心跳,鼓点一样敲打着岑寂的夜。   我把这一刻变成乐章深深记在脑中,全身的血液都随着音符翻腾奔涌。   我想这会是我最好的一首乐曲,它诞生于星空与爱。   而周沉是我的缪斯。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带我走》   [这次你却说一起走,某个角落,就你和我] 第33章   夜渐渐深了,山里寒气重,周沉不让我再看星星,好说歹说把我撵进了帐篷。   “星星一直在天上,明天再看。”他说。   “明天还是我的吗?”我问。   “永远是你的。”   睡觉之前,我想今天大概可以躲过吃药了,却见周沉铺开一张单人折叠床,然后从床边的箱子里拿出一个方形小药盒,假装没看见我的沮丧表情,把药片都倒在手心里,摊在我面前。   “医生……”我试图讨饶。   他铁面无私:“不可以哦。”   “哦。”   刚喝完一杯水,我实在吃不下药,就盘腿坐在地毯上,从他手心里一粒一粒挑着吃,试图麻痹自己这是糖。   没想到吃着吃着,在某一粒进入嘴巴里的时候,舌尖上突然化开酸酸甜甜的草莓味——我不记得自己有这个味道的药。   为了确认,我又仔细舔了舔,才确定这是一粒真的糖。   抬头想问周沉,只见他讳莫如深地微笑了一下,说:“我想里面加几粒糖的话,会不会让你觉得吃药这件事可爱一点。”   我内心深以为然,但不好意思承认。   “我又不是三岁小孩。”   “是,明天醒来,你就二十三岁了。”   话是这么说,但他的语气总让我觉得他真正想说的是“你就是三岁”。   终于吃完了药,周沉让我上床睡觉。我看着面前一张普通尺寸的单人床,陷入犹疑,“那你呢……”   “我有睡袋。”他理所应当地说。   我观察了一下,这里确实放不下第二张床,但是我睡床让他睡地上是不是不太好……   “我也可以睡睡袋……”   “病人要有病人的自觉,听话。”他拒绝了我。   “或者你上来挤一挤……”   说完这句话,我觉得自己的脑袋才是被挤了。   “不是,我,我的意思是……”   周沉面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随后恢复了平静,说:“也可以。”   说完不给我反悔的机会,躺下拍拍身边的位置:“来。”   我骑虎难下,最后经过一番心理斗争,还是慢腾腾地爬了上去。   床是单人床,被子却是双人的,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下一秒,还没等我想明白,周沉就把我捞进怀里盖好,“睡觉了。”   这么小的床,翻个身都有可能掉下去,我一动不敢动,埋在他胸前强装镇定。   希望他不要听到我快得不正常的心跳。   本以为这样的姿势很难入眠,最后还是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甚至睡得香甜,一夜无梦。   清晨醒来,最先入眼的是周沉的喉结和下巴,我脸红了一下,听到他说:“早,小屿。生日快乐。”   “早……谢谢。”   外面空气凉,周沉不容分说地把我裹在一张薄毯里才放我出去,他平时很好说话,在这些事情上却非常说一不二。   凰山海拔不高,山梯也修得平缓,下山时比上山容易得多。我走在前面,他在后面说我像一只扑闪扑闪的蝴蝶。   “那我先扑你。”我转头张开双臂飞向他。   他轻而易举地接住我,像举小孩那样架着我的腰把我举起来,往肩上一扛,说:“楼梯危险,别闹。”   “你放我,你放我下来……”   我不明白,我好歹是一个成年人,他摆弄我怎么总像摆弄一个没有重量的布娃娃。   我们两个就这样边走边闹地下了山。回去发现整座房子都换了布置,到处是鲜花彩带和气球。看来周沉带我出去玩,大家留在家里一晚上都没有闲着。   一进门,伴随着此起彼伏的“生日快乐”,我和周沉被喷了满头亮闪闪的丝带。   第一次有这么多人给我过生日,我又开心又有点不知所措。   更没想到的是,温言和许行泽也来了。   “萧萧,生日快乐。”   温言意味深长地看了看周沉又看了看我,露出一个神秘而欣慰的笑容。   “小屿!”许行泽也扑过来。   我已经做好被他撞个踉跄的准备,他却刹住了车,只轻轻抱了我一下,说:“生日快乐!”   我被他们的热情搞得有点懵,稀里糊涂地进去,又稀里糊涂地被簇拥到沙发上坐下拆礼物。   大家闹哄哄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笑,厨房里忙忙碌碌,不时有人进出,我被这种节日般的氛围感染,也渐渐喜悦起来。   周沉去厨房看午餐准备得怎么样,许行泽拉着我,喋喋不休地说他最近准备第一场个展有多忙多累。   等许行泽说完,我发现温言不知道什么时候不在了,抬眼找了一圈,见他好像在院子里打电话。   我出去找温言,他刚好挂了电话准备回去,从他的表情,我似乎猜到了那边是谁。   他尴尬地笑了笑:“祁殊让我帮忙带一句生日快乐,我想你可能不需要。”   我不置可否,想了想还是没忍住问:“学长,你们现在……不准备重新开始吗?”   “我和祁殊?”温言微微睁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他那种人,喜欢他倒霉,被他喜欢更倒霉,也就你这么傻。”   “但是我知道他这几年心里一直有你……”   “那又怎么样,”温言笑了,“他只是习惯去怀念已经失去的东西罢了。”   “别想太多。”他摸摸我的头发,“我们两个从一开始就注定不是一路人,走到这一步和你没有关系。”   他今天扎起了头发,显得年轻又潇洒。   “对我来说,自由胜过一切,我可以离开任何人生活,但不可以失去自由。”他说。   我听懂了温言的意思。   和祁殊在一起没有自由可言。   又想想自己,大概会把爱放在自由前面吧。   哪怕为了这个字吃尽苦头,还是愿意保留对它的向往和憧憬。   “萧萧,你和我也不一样。”温言又说,“你值得被喜欢,被珍惜,被爱。所以去过你的新生活吧,别再回头了。”   这么多年过去,他仍像当初那个邻家大哥哥模样的学长,在某个阳光温暖的午后对我说“你这么好,会有人很爱很爱你的”。   我和温言一起进屋,碰到周沉从厨房出来,看见我们随口问了句:“你们在说什么悄悄话?”   “说你那时候怎么不自己去给萧萧补课。”温言抢先笑着回答,“你要是去了,可能就没有中间这几年了。”   我还没反应过来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只见周沉的脸色突然一阵红一阵白,开口竟然有点磕绊:“你,你告诉他了?”   “你没告诉他?!”温言也很惊讶。   “告诉什么?”我更加摸不着头脑。   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温言的表情在周沉的目光中越来越垮,大约是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试探着问我:“萧萧,你记不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我跟前还有一个人……”   还有一个人?   我当时做题做得头昏脑胀,完全没注意到。   我的表情替我回答了温言的问题,他叹了口气:“那天我和沉哥一起去的,是他先注意到你做题做不出来,让我去帮帮你,后来也是他叮嘱我给你补课。我原本以为你们认识,结果他说不认识,还不让我提他的名字……”   他越说声音越低,最后转向周沉:“我是不是多嘴了?”   周沉面色不定,“你已经说完了。”   我愣在原地,有点消化不了这几句话。   我和周沉六年前就见过面?   他甚至间接地帮了我?   为什么又不告诉我?   ……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的目光在他们两个脸上换来换去。   “没怎么回事。”周沉揽过我的肩,“只是看你学习辛苦,刚好温言很闲,就顺便助人为乐了。”   扭头看见温言一脸“你在开什么玩笑”的表情,但似乎出于某种原因不敢反驳。   “走,去看看你的蛋糕。”   周沉不让我再看他,强行把我从客厅带走。   我还想问什么,厨娘姐姐已经把蛋糕推了出来。   “先生……”我拉住周沉的衣服。   他停下脚步,弯腰与我对视:“改天慢慢告诉你。好吗?”   他的目光像一片温柔深海,我轻易被蛊惑。   “好……”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岁月如歌》   [当世事再没完美,可远在岁月如歌中找你] 第34章   今天日子特殊,午饭时我被批准喝了半杯葡萄酒。   但我的酒量实在太差,光这一点已经足够晕头转向,为了避免再出洋相,吃完饭我就老老实实回房间睡觉了。   依稀记得回去之前,我凑在周沉后颈上嗅了半天,说“这个酒没有你甜”来着……   果然,喝酒之后不丢人是不可能的。   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房子里热闹散去,周沉在夕阳下安静地看书。   整个房间只开了一盏地灯,我迷迷糊糊地睁眼,看到光打在他脸上,投下一小片好看的阴影。   我不忍心破坏这幅画面,看了很久才从床上坐起来。   “醒了?”他抬眼看我,放下书端来一杯温吞的柠檬水,“喝点水,好点了吗?”   “头晕。”我如实回答。   他叹气:“我不知道你的酒量这么差。”   我不可避免地一阵脸热,找借口说是因为太久不喝酒了。   见他像是不信,我又补充说:“是真的,祁殊出去应酬不会带我。”   “我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接过我喝水的杯子,说:“只是觉得年轻人也许会比较喜欢声色犬马的娱乐活动。”   “说得好像你不年轻了一样。”   “我以前坚信自己年龄正好。但现在,偶尔会有一点点,”他略微思索了一下,“嗯……年龄焦虑。”   “焦虑”这两个字从周沉嘴里说出来有一种不真实感,无论怎么看,他都不像是会焦虑的那种人。   我想问为什么,又觉得他可能不太想说,或者他自己也不知道,便没有问。   抬起头忽然看见落地窗外即将消逝的最后一抹晚霞,我不自觉喟叹:“好漂亮啊。”   周沉随着我的目光转身,和我一起望向窗外,“是很漂亮。”   我们一起捕捉到了最后几秒暮色,在我二十三岁的第一天。   随后黑夜降临,一弯月亮从天边升起,房间里也暗了下来。   第一朵烟花在天空中炸开时,我以为这又是周沉准备的惊喜。   却听见手机铃声同时响起,屏幕上出现了祁殊的号码。   我犹豫了一下,起身走到窗边,接起了电话。   “喂?”   那边没有立刻说话,只有不太平稳的呼吸声传来,似乎不相信电话会被接通一样。   过了一会儿才听到祁殊的声音:“小屿……生日快乐。”   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一次对我说生日快乐。   去年的今天我在家煮了一碗长寿面,还没吃完就被他叫去公司,签完合同之后,他把我压在落地窗上要了好几次。   我没有暴露癖,这样做只会害怕,但他完全不在意我的感受,只顾自己发泄。   黑暗中酒精的作用被无限放大,想起往事,说无动于衷是假的。   但我们之间,也只剩这点不太光彩的往事了。   “谢谢。”我说。   烟花一朵一朵绽开,把夜空装点得缤纷璀璨。   “你说过,夏天陪你看烟火, 奇 书 网 w w w . qi s u w a n g . c o m 冬天陪你堆雪人,你会开心。”祁殊轻声笑了笑,“我以前不喜欢这些没用的把戏,现在想想,如果是和你一起的话,其实也不错。”   “就从这场烟花开始吧,我想试一试,我们还有没有别的可能。”   我清楚祁殊的性格,他能说出这种话,已经无异于是表白了。   “一个夏天,有一场烟花就够了。”   看着眼前的绚烂光景,我想的却是和周沉在游乐园里度过的那一天。   “今年我已经看过了。”   “看过了……”他的声音低落了下去,“没关系,我……”   我没听清“我”字后面是什么,因为手机被抽走了。   一片阴影挡在眼前,我抬起头,看见周沉晦暗不明的目光。   “先生……”   下一秒,两片温热的唇堵住了我所有的话。   轰。一道白光划过我的大脑。   周沉……他……吻了我……?   是我太醉了吗,怎么会这么晕……   而且为什么又闻到了酒的味道……   似乎是不满意我走神,他揽着我的腰往前一带,让我紧紧贴在他身上,然后更深地吻了进来。   我感觉到自己的齿关被撬开,舌尖被缠绕,口腔的每一寸内壁都被逗.弄舔舐,连唇瓣也被细细啃咬。   大脑一片空白,耳畔嗡嗡鸣响。   周围的氧气迅速耗尽,我丧失了呼吸的权利,只能任由他掠夺。   “唔……”   迷蒙之中,我听到一声极度暧昧的喘.息,恍然惊觉那是我自己的声音,于是更加全身发烫。   几乎快要窒息的时候,周沉终于放开了我。   我的手臂不知何时攀上了他的肩,整个人都软在他身上,半张着口艰难呼吸。   那样缠绵缱绻的吻,如同说爱。   我怎么会不明白。   但我不敢回应。   我与纯洁和美好这样的词语无关,我不敢玷污周沉。   我会被一个吻勾得情动,我不是他想要的干净的小玫瑰。   我甚至害怕他看到此刻的我。   在我想要推开他的时候,听到他说“抱歉”。   “不做点什么,对不起今夜光景。”他在我耳边低低地说,“我替月亮和烟火向你道歉。”   于是我抵着他的胸膛没有动,推开的动作仿佛变成一种欲拒还迎。   手机被关上丢在一边,周沉用气息撩拨着我的耳朵,然后又渐渐游移到我的唇上。   这一次的吻更加温柔,掠夺变成了安抚,侵占变成了慰藉。   昏暗中我看不清他的脸,却能感受到他滚烫的目光。   第二个吻结束的时候,有什么温热的液体从我眼角溢出,划过下颌落入他的衣襟。   他又去亲吻我的眼睛,问我为什么哭。   可是我该怎么告诉他我的不安和惶恐,自卑和怯懦。   我好想问他,你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不在我干净的时候来。   现在我已经脏了,我怎么敢碰你。   他慌了神,以为自己欺负了我,一遍遍向我道歉。   ……   “对不起,我不该嫉妒。”   “我怕你被他感动,又回到他身边。”   “是我不好。”   “我昏了头,我没有忍住。”   ……   听着他的声音,我更加心疼。   明明错的是我。   但我说不出话。   他抱我抱得紧,像是怕我跑掉一样,硌得我骨头生疼。   直到我忍不住泄露一声痛哼,他才稍微松开一点,说:“别离开我。”   “周沉……”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轻飘飘的,大概是哭没了力气,“没有人会喜欢一个旧玩具的。”   “不是喜欢。”他摇头,“是爱。”   爱……   这个字太重了,重得让我喘不过气。   喜欢是短暂的花火,爱是恒久的夜空。   我从来不敢奢望,会有人把余生的夜晚都交给我。   “这些天我一直在想,要怎么说爱你,才能让你相信爱无关同情,也无关占有。”   窗外的烟火终于停了下来,周沉的声音成为万籁俱寂中唯一的存在。   “也许在你看来没有道理,但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地尽头》   [我尚有躯壳]   -   祁崽:助攻竟是我自己 第35章   我还是推开了他。   我没有被爱过。我害怕。   不用想也知道我现在有多狼狈,怔怔站在原地,眼泪簌簌地流,像一个年久失修的水龙头。   他怎么会爱……这样的我?   世界上有无数鲜活美好的事物值得去爱,唯独不包括我。   “对不起。”我说。   对不起我太脏了。   他愣了一下,自嘲般淡淡笑了笑:“果然还是这样吗……”   屋子里充满酒香,于是我替他想好了理由。他今天一定是喝醉了,人在醉的时候总会说一些胡话。   “你,你早点回去休息……我累了……”   他看我许久,终于说:“好。”   我没敢让自己失眠,睡前吃了褪黑素。   失眠对心脏不好,周沉会担心。   第二天早上他进来的时候我正要起床,听到声音又躺了回去,假装没醒。   他大概也看得出我在装睡,但没有戳穿,坐在床边摸了摸我的头发,说:“科隆有个实验室出了点问题,我要出差一趟,不一定什么时候回来。”   这么突然的出差……   “你在家要按时吃药,出去玩的话带上司机,别玩太晚。”他仍然像平时那样温柔地叮嘱我,好像昨天什么都没有发生。   我感觉到自己眼皮在抖,马上要装不下去的时候,他俯身轻吻了一下我的额头,说:“我走了。”   门关上的瞬间,我从床上爬起来,迫不及待地跑到窗边往下看。   等了一会儿,看到周沉从房子里出来,像是感应到什么,快要走到大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下脚步,转头望向我房间的方向。   我慌忙拉上窗帘,背身躲起来,等再探头出去的时候,他已经不见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被发现。   出差也好,现在的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猜他也是一样的。   周沉不在家,我什么也不想做,明明只是少了一个人,却感觉整座房子都变空了。   这让我不禁有点埋怨他,亲完就跑,胆小鬼。   嘴上说爱我,却不陪着我,果然只是说说而已,根本就是假的。   ……算了,我更胆小。   无事可做,我把信箱从床底下拖出来,那天匆忙之中没有好好整理,今天正好有时间。   一百多封信虽然都不长,但放在一起的视觉观感却很强烈。左右我闲着没事,便把他们都拆开,像读一本散文集一样坐下慢慢看。   萧斐的字很漂亮,俊秀飘逸,有股灵气。   他和我说话的语气不像家长对孩子,更像朋友之间的漫谈。   想想他写信的时候不过二十多岁,和我差不多的年纪,大概还没有为人父母的自觉,更多是把未来的我当成了一个倾诉心情的树洞。   用一上午的时间看完了所有的信,我意犹未尽,还想再去书房找几本书看。   周沉的书太多,我找了很久才找到两本散文,看看出版时间,都是十几年前。   也就是说可能是他高中或大学时读的书。   ——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就像跨越时空遇见了学生时代的周沉。   我没有把书带回去,就坐在他的椅子上看,翻开扉页,看见右下角一个随意的签名——【周沉】   我不禁莞尔,原来上学时的他也会把名字写在课外书上。   不得不说,他那时的字比现在张扬很多——不对,这个字好像……有点面熟……   在哪里见过,而且是最近见过的。   我脑中灵光一闪,突然捕捉到什么,拿上书跑回房间,又把刚才收起的信全都翻了出来。   ——信上是萧斐的笔迹没错,和他遗书上的字体一样。   但我确定,周沉书上的这两个字也是我真真切切见过的。   花了一个多小时,我把信里所有的【周】字和【沉】字全都找了出来。   【……最近总是莫名消沉,看喜剧电影都笑不出来。】   【周末去听了一场音乐会,Herman Evans真的很棒。】   【……我在想,你会不会也遇到一个人,让你甘心沉湎于爱河……】   【……先写到这里,我去见周公了。】   【遥夜沉沉。】   ……   仔细比较过书上的签名和信里的字,我确定它们出自同一个人。   为了验证,我还找出了几个【机】【几】【凭】字,其中的横折钩写法,和【沉】字是不一样的。   这下我彻底懵了。   萧斐的字,为什么会出现在周沉的书上?   是他替周沉写了名字吗?   不对,退一万步讲,就算他们认识,就算周沉的签名是萧斐写的,那么如何解释萧斐写【沉】字里的【几】和写别的字里的【几】不一样?   而且这是十几年前出版的书,那时候的萧斐早就是一捧灰了。   我陷入巨大的迷惑,甚至觉得后背发凉。   中途管家先生来叫我吃饭,我借口身体不舒服回绝,还因为心虚锁上了门。   这件事着实超出了我的理解范畴。   他们两个认识吗?不,不应该。如果认识的话,周沉不会不告诉我。   难道只是巧合?刚巧世界上有两个人,他们在写某两个字的时候,写得一模一样?   这更诡异。   我想破了头,排除掉无数可能,最后只剩下一个——   萧斐的信,是周沉模仿他的笔迹写的。而不论模仿得多像,在遇到自己的名字时,周沉还是不由自主地用了习惯的写法。   为了确认这个假设,我又去书房柜子里翻出一本周沉曾经的课堂笔记,把里面带【几】的字都找了出来,其中的横折钩写法,和萧斐信里的【沉】是一样的。   到这个时候,我反而平静了。   以前看过的侦探小说里有一句话,“Eliminate all other factors,and the one which remains must be the truth.”   ——当你排除了所有的可能性,剩下的那个不管有多么不可能,都是真相。   所以真相是,我十二岁那年收到的112封信,是周沉写的。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怎么会认识我,或者认识萧斐?   无数疑问堵在心里,我除了可以确认周沉不会害我,其他什么都想不明白。   不知不觉,一整个白天过去。如果不是手机铃声把我拉回现实,我想我会一直这样枯坐下去。   “喂?小屿。”电话里传出熟悉的声音,“我落地了。何伯说你身体不舒服吃不下饭,怎么回事?”   “我……我昨天吃多了,不饿……”   我原本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周沉,听到他声音的瞬间突然不敢问了。   万一有什么不能说的隐情,我这样冒冒失失地戳破,会不会让我们两个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复杂……   不行,我要再好好想一想。   他似乎不信,问:“真的吗?”   “真的,”我忙不迭说,“上午酒还没醒,所以没什么胃口……现在好多了,晚饭我会好好吃的……”   “那就好……你不舒服的话,我忙完早点回去……”   听他这么说我一下慌了神,脱口而出道:“不用了!你忙你的,我可以照顾好自己。”   周沉一定误以为我不想见他,沉默了几秒,说“好”。   但我现在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好将错就错,说:“你专心工作,我去吃饭了,再见。”   他轻声叹气:“再见。”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爱》   [你还记得吗,记忆的炎夏]   -   关于真相的那句话出自柯南道尔 第36章   我找到了萧斐的律师,还好他这些年工作稳定,一直供职于同一家律所。   从律师那里得知,萧斐的遗嘱是亲自写的没错,相关法律文件都有备份,我看过之后没有发现任何问题。   于是我又问,萧斐有没有提起过那一百多封信的事情,律师肯定地说没有,还说书信一类的东西不会特意去做财产公证。   从律师这里再问不出别的,我只好拿上信和遗嘱,去做笔迹鉴定。   等待结果的时间,我约了温言。   那天他和周沉说的话,后来我忘了问,现在再一想总觉得哪里不对。   然而温言的态度很模糊,显然他既不想骗我,又不想对我说实话。   “其实很多事情都有迹可循,就算我不说,你也总会明白的。”他说,“在看到周沉和你的相处方式之前,我一直以为他是最外热内冷的那种人。”   外热内冷?确实,相遇之初我也有过这样的感觉。   “他对每一个人都很有礼貌,很和善,但又保持着非常微妙的界限,让人无法再更进一步。”温言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地说,“冒昧地说,在这之前我始终认为他冷血,和祁殊的冷血不一样,祁殊会生气,会有情绪波动,他不会。”   “周沉……冷血……?”我不太能接受这两个字。   “对,所以他关心你学业的时候我很意外,因为他从来不会多管闲事。”温言看着我笑了笑,“现在我知道了,他的冷血只对我们这些不重要的人。”   这番话没有打消我的疑惑,反而让我更加怀疑,“为什么……我有什么特别的?”   温言似乎也不太确定,摇摇头说:“我也不知道……哦对,我还想到一件事。”   “什么?”   “我出国前问过周沉的打算,他说会留在国内。但是没过多久,他也突然出国了。现在想想,好像就在你和祁殊在一起后不久。”   我听得出来,温言在暗示这件事或许与我有关。   但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   其他的事情温言说他也不知道,他和周沉并没有熟到能打听彼此私事的程度。   一整天过去,我唯一能确认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周沉早早地认识了我,而我不认识他。   傍晚的时候,周沉照例给我打了电话,问我今天做了什么,我支支吾吾地说和温言出去吃饭,他便也没多问。   我察觉到他兴致不高,而且似乎有些疲惫,但说多错多,我还是匆忙挂了电话。   第二天去拿笔迹鉴定报告,果然,遗嘱和信不是同一个人写的。   得到答案后,我突然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我自认不是聪明人,逻辑也很差,这两天有条不紊地查出这件事,已经是极大的超常发挥。   但很奇怪,至今我都没有对周沉产生任何害怕的情绪,尽管这件事看起来十分匪夷所思。   我列了一张表。   十年前,我十二岁,周沉二十一岁,他模仿萧斐的笔迹写了112封信给我。   六年前,我十六岁,周沉二十五岁,他在咖啡厅遇到我,然后让温言帮我补课。   四年前,我十八岁,周沉二十七岁,他得知我和祁殊的事情,选择出国。(这条存疑)   半年前,我二十二岁,周沉三十一岁,在我差点为了祁殊丢掉性命的时候,他出现在我面前,救下了我。   如果今年的偶遇不是意外,那么他还做了多少我不知道的事?   我第一次因为自己太笨而感到苦恼,明明真相就在眼前,我却抓不到。   周沉大我九岁,他成年的时候我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学生,他怎么会认识我?   等等,九岁……   “九岁的某一天……之后很长一段时间,我觉得全世界的人都在骗我,甚至因为精神太差,莫名生了一场大病。”   “生病的那段时间,在医院里遇到一些人和一些事,改变了我的看法。”   ……   九岁。生病。医院。   ……我好像也没那么笨。   知道萧斐怀孕时住在哪家医院不难,难的是调查周沉。我换了一个思路,去问管家先生知不知道我做手术是在哪里的医院,他告诉我一个地址,果然和萧斐当初是同一家。   我又问先生生病的话也去这家医院吗,管家回答说是的,这家医院的环境、设施和私密性都很好,先生从小到大有什么头疼脑热都习惯去这里。   我大概可以确定了。   周沉口中的“一些人”,很可能是萧斐。   我以为我们两个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医院,事实上也确实是在医院。   ——二十多年前,在我还是一个胚胎的时候。   我突然非常庆幸周沉这时候出差,如果他在对面,我该如何向他询问这件事?   又或许我应该装作不知道,他不说一定有他不说的理由,时间过去这么久,万一其中有什么不好的回忆,我冒昧询问,很可能会让他为难。   但是不问的话,一来我演技太差,二来我好奇心太旺盛,早晚要穿帮。   救命。我要纠结死了。   一整天牵肠挂肚,夜晚降临的时候,我不可避免地陷入焦虑和心神不宁。   以往这时候周沉会陪我说话,会在睡前给我念书,安抚我的情绪。现在他不在,我只能像一只迷路的羚羊一样在屋子里转来转去。   我渐渐感到不安,心情越来越低落。   莫名其妙的自怨自艾再次吞没了我,我开始反思自己和周沉相处的点点滴滴,越想越觉得我哪里都做得不好。   如果他出于对故人的感念才接近我,照顾我,对我好,那么他说的爱就不是真的爱。   等他看清这一点,他一定不会再喜欢我。   ——我会被再次抛弃的。   等我意识到自己有这样的想法时,我知道我危险了。   有豢养才有抛弃,在我心里,原来已经不知不觉把周沉当作了自己的归属。   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更危险的是,我清楚知道这一点,还是推开了周沉房间的门。   ——他不在的话,我借一点气味没关系吧?   虽然我总是坚定不足,软弱有余,放任自己的依赖。   但至少这一次,我是清醒着沉沦。   周沉的床比我的床还要大一点,躺上去钻进他的被子,我心里的焦躁神奇地全都消失了,就好像他在我身边一样。   我恶劣地想,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用温柔手段诱捕我,让我离不开他。   都是他的错,他怎么可以把驯服说成是爱呢。   迷迷糊糊地睡过去,半夜被突如其来的心悸惊醒。我下意识拉开床头抽屉摸药,却没有摸到熟悉的药瓶。   开了灯才想起来,这不是我的房间。   抽屉敞着,里面是一本厚厚的书一样的东西,上面放了两张碟片。   原则告诉我乱动别人的东西是不礼貌的,但看到碟片上贴的标签,我还是身不由己地把它拿了起来。   标签很简单,一条钢笔画的小鱼。   小鱼……   把碟片塞进投影仪之前我有过片刻的犹豫,万一这是周沉收藏的成人影片,那也太尴尬了。   还好不是。   画面黑了几秒,出现一个不算大的舞台,只听主持人报幕说:   “下面请欣赏三年级九班的萧屿同学为大家带来的大提琴独奏,《希伯来晚祷》。”   三年级九班?我想起来了,这是我中学时的毕业汇演。   果然,幕布拉开,我看到了十五岁时的自己,比现在稚嫩得多的脸,表情严肃认真,配上一点婴儿肥有种说不出的滑稽。   视频是学校留作存档用的,清晰度很高,镜头偶尔扫过观众席,我忽然看到一张熟悉的脸。   退回去暂停,是周沉。   他二十多岁的样子和现在有很大不同,眼睛亮亮的,带点学生气,会让人联想到大学里天天被挂在论坛首页的校草。   周沉坐在前排,微笑看着舞台上的我,目光里充满兄长般的欣慰和赞许。   经过这两天,我已经对他去看我的毕业汇演这件事感到不奇怪了。   视频继续播放,下一条是我高中时的毕业晚会,时间一下子跨越三年,画面里的我个子高了,头发长了,婴儿肥消退之后,眼睛好像也变大了。   周沉果不其然又出现在观众席前排,他的模样也变了很多,变得成熟稳重,西装一丝不苟,还戴上了眼镜。   这一次,他看我的目光不再那样单纯,反而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暗流涌动,仅仅隔着屏幕对视一眼,我都感觉心跳在变快。   怎么回事……   我好像骗不了自己了。   无人处的目光,胜过千言万语。   第一张碟片只有两个视频,换上下一张,画面里仍然是我——从我开始学大提琴至今,所有参加过的比赛和音乐会,都在这里。   这一次周沉没有出现在视频中,因为视频是他拍的。   我仿佛又听到他的声音。   “不要爱他了。”   “我会比你多活一天。”   “茫茫人海,有一个人是属于你的。”   “爱无关同情,也无关占有。”   “也许在你看来没有道理,但我爱你。”   ……   我以为没有人爱我。   我以为来路荒芜,我始终独行。   我以为世界上所有相遇都是为了散场,幕布合上,有缘再见。   原来只是我以为。   落幕之后,有个人一直在等我。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矜持》   [我是爱你的,我爱你到底 第37章   我在床上从三点坐到天明,直到越来越强烈的心悸催促我回去吃药,才下床把碟片放回去。   拿的时候没注意,抽屉深处那本书一样的东西后面还放着两包烟。   我从来没见过周沉抽烟,也没有在家里闻到过烟味,这是他的吗?   昼夜交际的时候,人的精神往往最敏感脆弱,我不禁开始乱想,如果这不是周沉的,那么也就是说有人睡过他的床,还留下了平时抽的烟。   是他曾经的恋人吗,他们同居过吗?   我心里突然泛起一股难言的酸涩。   周沉三十一岁了,感情生活不会一片空白,想到他也许对别人说过爱你,我比撞到祁殊和温子卿上床还要难过。   可我有什么资格苛求他的过去……   失魂落魄地下楼,管家先生正在收拾阳台的花草,我跟他道了早,到底还是没忍住问周沉有没有带别人回来过这里。   管家先生很诧异地说从来没有过,问我怎么会这样想。   “我在他房间里看到两包烟……”我说。   “那应该是先生的。”他如释重负地笑了,一副“我当是怎么了呢”的表情,说:“先生以前偶尔吸烟,后来有一天突然戒掉了,我问起才知道是因为您心脏病不可以闻二手烟。”   周沉……吸烟?认识这么久,我从来没有发现过。而且他只是因为二手烟对我不好,就戒掉了……   我竟然还在这里揣测他的过去……   我感到自责和内疚,随后是深切的想念。   周沉没有说过这次出差要多久,但我相信,如果我不说希望他回来,他会一直这样“忙”下去。   现在是早上七点,科隆那边刚好是午夜,我想还是先不要打扰他休息,等下午再说。   吃了药,喝了一大杯水,我的情绪慢慢稳定下来,重新回到房间,准备处理一下自己翻动过的痕迹,以免被周沉发现。   鬼使神差地,我拿起了那本书。   说是书,更像是笔记本,厚厚的,包裹着一层皮革封面。   翻开第一页,贴着一张我小时候的照片,大概五六岁的样子,正在小公园里荡秋千。   下面是周沉的一行字:【终于找到了。】   所以这是他的日记吗?   往后翻了几页,证实了我的猜想。   【不知道回到宋家对他来说是不是一件好事。宋致谦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我也不好这时候去抢人。有点烦。】   【今天悄悄去看小鱼,他坐在琴房外面哭,一抽一抽的又不敢出声,看起来可怜巴巴的。   我没忍住去安慰了他,他好乖,哭成这样也不忘说谢谢哥哥。   我真是他哥哥就好了,一定不让他再受委屈。】   【快点长大吧,长大才可以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   【小家伙终于开窍了,知道钢琴不适合自己。】   【直接找Herman Evans教他会不会有点太招摇?还是在国内挑一个老师好了,别的不重要,一定要脾气好有耐心。】   【赵老师说小鱼是他带过最有天赋的学生。   那当然了。我的小朋友是最棒的。】   【纪念小音乐家第一次登台表演。】   【最近忙着写论文,很久没去看小鱼,忽然发现他长高了不少。   可爱的小朋友变成了漂亮的小少年。】   【萧屿同学上了高中,开始学不懂数学了。小笨蛋一个。】   【他喜欢祁殊……我好像不太对,我竟然嫉妒。】   【不行,他是你看着长大的,你疯了吗?】   从这里开始,后面的内容变得有些不同。   【不要打扰他的生活。   不要干涉他的选择。   不要做不该做的事。】   【小鱼开心是最重要的。】   【别冲动。】   【收起你所有疯狂的念头。   绝对,绝对不可以伤害他。】   【如果有一个人要被禁锢,那只能是我。   他应该是自由的。】   时间停留在四年前,周沉出国前写下了最后一句【再见。】   日记本里贴满我的照片,从小到大,每一个阶段都没有错过。   我应该感到害怕,但事实截然相反,我竟然觉得安心。   我甚至从中得到任性的底气,拿起手机拨了周沉的电话。   电话很快接通,那边传来几声窸窸窣窣的声响,然后才是周沉略带疲倦的声音:“小屿?”   “先生……”我没开视频,怕被看出紧张,“你忙完了吗……什么时候回来?”   “我……”他似乎在斟酌怎么回答这个问题,最后选择了比较稳妥的“工作差不多了,回程时间还没有确定。”   “怎么了吗?”他问。   我攥着笔记本的边角,鼓起勇气说:“我想你了。”   周沉的呼吸明显停滞了片刻,随后不确定地说:“我以为你不想见我……”   “我想。”我打断他,“……你回来吧。”   “你不怪我了吗?”   “我没有怪过你。我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预感到接下来说的话会改变什么事情,我紧张得声音都小了下去。   “现在我知道了,我想见你。”   他沉默了几秒,问:“见到我,然后呢?”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他是什么意思,随后才明白他或许想要一个确定的答案。   脑海中浮现出日记里的话,我说:“然后,打扰你的生活,干涉你的选择,做所有该做的……和不该做的事。”   果然他的呼吸骤然紊乱:“你看到了?”   我不愿意再瞒他,说:“看到了。”   “萧屿。”周沉变得严肃起来,“我不要你的震撼,畏惧,感动或是什么,我所做的一切是因为我想,我愿意,而不是为了换取你的回应。在你明白这一点之前,我不会回去。”   “不是!”我怕他误会,急得脱口而出:“不是感动。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心跳变快,是因为我有病吗?”   救命……我在说什么啊……   周沉显然也愣住了,但我还是硬着头皮说了下去。   “我让你牵手,让你抱,让你睡我的床,你还不明白……现在说不要我回应,亲我的时候怎么不说不要我回应……”   “可是你推开了我……”周沉还在发懵。   “我不应该紧张吗,那种情况,你什么都不说,突然就……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酒后乱性……”   我说不下去了。我的脸要爆炸了。   周沉比我先冷静了下来,说:“我要是酒后乱性,不会停在那一步。”   “……”我说不过他,“所以你要不要回来?”   “我在看机票。”   “别,你先睡觉,睡醒再看。”   “不睡了。”他说,“回去见你。” 第38章   挂了电话,我的心情和外面的天光一起亮了起来。五分钟后,周沉把航班号发给了我。   今晚天黑之前,我就可以见到他了。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又难熬,我好像变成了第一次约会的中学生,把衣柜里的衣服全都翻出来试了一遍,最后仍然觉得不满意。   我不好看……   身材一般,五官也一般。祁殊说我长得俗气,虽然我不能完全理解这个形容,但“俗气”总归不是好词。   最让人扫兴的是,我额头上还有一道疤。这对于本就平庸的脸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站在镜子前面,我花了大半个小时,小心翼翼地用遮瑕霜把那道疤遮了起来。   乍一看好像没问题了,但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总觉得这样做更加欲盖弥彰。   ……算了。   我又自暴自弃地把遮瑕霜洗掉。   遮一时有什么用,周沉又不是没见过。   衣服也随便吧,穿什么都是一样的。   于是忙活大半天,最后我又变回了平时的样子。   但我不敢怠慢周沉,出发去机场前,在园子里仔仔细细挑了几朵开得正好的玫瑰,摘下来用丝带扎成一束。   我不好看没关系,玫瑰是好看的。   有段时间没下山,沿途的树木愈发葱茏。凰山和市区之间有一条宽阔的护城河,司机说平时走的那座大桥正在翻修,只能绕路走远处的旧桥。   还好出发得早,时间充裕。过桥前我接到餐厅的电话,问下午预定的套餐里那道白松露和牛卷可不可以换成黑松露慢煮扇贝。   “实在抱歉,由于采购人员的疏忽,今天的白松露品质欠佳,我们无法将这样的食材呈现给客人。”那边礼貌而真诚地说。   我想到周沉不太喜欢吃扇贝,便问她还有没有别的选择。   就在我们商量的时候,一道刺眼白光突然闯入我的视线。   我低头打电话没有注意,再抬头只见一辆巨大货车迎面而来,速度不减反增。前座的司机慌忙转向,方向盘几乎要转出残影。   眼看躲避不及,我下意识地抓紧安全带身体后仰,还没来得及多做反应,只听砰一声巨响,随着惯性一头撞上了前座靠背。   那一瞬间,我想自己多半是要脑震荡了。   两车相撞,小轿车被货车顶.入栏杆。   老旧的栏杆承受不住两辆车的巨大压力被生生撞断,记忆的最后是一阵天旋地转,伴随着血液和汽油的味道,我随着轿车一起坠入河流。   再次醒来,我被绑在一张椅子上,浑身湿透,嘴上贴了胶布。   绑架吗……   脑袋又疼又晕,我努力眯起眼,好不容易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是一座废弃大楼,沙石砖瓦遍地,没有玻璃的窗外明月高悬。   而我面前是一台摄像机和一盏昏暗的灯。   是谁绑了我,他想干什么?   如果是为了钱还好说,就怕是……   正想着,黑暗中传来不紧不慢的脚步声,一个人走到我面前。   看到他的脸,我瞬间感到一阵阴寒。   ——温子卿。   “好久不见。”他冲我嫣然一笑,打开了摄像机。   “瞧瞧这副可怜模样,我看了都心疼,你说祁殊和周沉该有多着急呀。”   他手里拿着我给周沉的花。我发不出声音,只能瞪他。   “别这样看我,我帮你测试一下谁更爱你,你不应该感谢我吗?”   他拉了一把椅子坐下,说:“在他们找过来之前,我们聊聊吧。”   说是聊,他好像根本不需要我的回应,自顾自地说了起来。   “你也看到了,我已经被永久标记,没办法再跟你争什么了。但是我想不明白,你究竟哪里比我好?”他倾身过来端详我的脸,“你长得更像温言吗?好像也没有。”   “而且你只是一个beta。”   他又坐了回去,似乎感到惋惜。   “祁殊为了一个beta,婚不结了,财产也不要了,真可笑。”   “更可笑的是,他做到这一步都没能留住你,哈,人财两空。”   “你知道我那天在周沉家看见你的时候在想什么吗,我想笑,笑祁殊冷血了二十多年,唯一一点心软用在你身上,你还不稀罕。”   “他不忍心在易感期的时候折腾你,结果你转头去陪另一个alpha过易感期,哈哈哈哈哈……”   温子卿放声大笑,姣好的五官变得狰狞扭曲,笑完之后,目光又一下子变得阴冷。   我现在可以确定,他的精神不太正常了。   “你大概不知道祁殊易感期的时候有多可怕吧,连omega都承受不住,换做是你,可能会被他弄死在床上。”   他冷笑一声:“你以为他对你就算残忍了吗?不,那是因为你没见过他怎么对别人。”   “我其实没有很喜欢祁殊,结婚而已,和谁结都是一样的。你要是别那么多事,我们两个原本可以和平共处。”   “但你偏偏得寸进尺,要他的人还不够,还要他一心一意。”   “你配吗?你只是个低.贱的beta,连祁家的门都进不了,你配吗!”   我想说我从来没有要求祁殊做过什么,但是嘴被封住,我说不了话。   “祁殊变成这样我还能理解,日久生情,是个人都不能免俗。但我不能理解的是,你给周沉灌了什么迷药?”   “他难道不嫌你脏吗?还是说他有什么特殊癖好,专喜欢捡人玩剩下的?”   听到这句话,我剧烈地挣扎起来,试图摆脱绳索的束缚。   我不许他侮辱周沉。   “干嘛?我说周沉你就受不了了?别这么凶,他们都看着呢,太凶的宠物不招人喜欢。”   绳子绑得太紧,我又先后遭遇撞击和溺水,身上没什么力气,挣扎几下之后连人带椅子侧翻到地上,扬起一片灰尘。   温子卿坐在那里,看戏一样地欣赏我反抗。灰尘散去,他拿起放在一边的玫瑰,一朵一朵拽掉它们的花瓣,丢在我身上。   丢完之后,他起身过来抓起我的头发,迫使我仰头面对摄像机。   “看到了吗,他现在在我手上,我早就说过,你们两个毁了我,我不会善罢甘休的!”   “周沉,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件事是你干的,我不能把你怎么样,但我有的是办法对付你的小情人,你现在后悔了吗?哈哈哈哈哈……”   “还有你祁殊,你早和我结婚,他就不用受这些罪了,你后悔吗?”   温子卿说着一把扯了我嘴上的胶布,用手背拍了拍我的脸,“亲爱的,喊声救命听听。”   我死死咬着牙,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他陡然变脸,掐住我的脖子说:“你不喊,我现在就杀了你。”   我依然不出声。   摄像机上的红点一闪一闪,刺得我头晕。   温子卿目眦尽裂,死死盯我半晌,忽然松开了手,转而一笑:“开个玩笑,我怎么会让你孤单地死呢。”   说完起身关掉摄像机,问:“你猜他们谁先到?”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好像发自内心地感到快乐。   “谁先到,谁陪你一起死。” 第39章   说完这句话,温子卿就离开了,我猜他一定会在某个安全而隐秘的角落,观赏自己导演的这出好戏。   但我不想配合他表演。   地上有散落的碎石,我努力够到一块三角形的砖片,握在两手之间一点一点摩擦捆绑我的绳索。   这样的姿势使不上力,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动作渐渐变成一种不受大脑控制的机械的重复,唯一剩下的念头只有我要离开这里。   我不能总等周沉来救。   时间一分一秒缓慢流逝,我全身酸痛,头也越来越晕。被夜风吹了这么久,身上的衣服没有变干,反而被汗打得更湿。   我想我多半是发烧了,再这样下去,可能撑不了太久。   昏沉之中,一股奇怪的味道钻进我的鼻腔,继而越来越浓。我强打起精神嗅了嗅,确定这股味道来自燃油。   温子卿要干什么,他疯了吗……   恐惧刺激得我浑身一激灵,手上也加快了动作。   砖石早已把我的手掌磨得血肉模糊,求生的本能却使我顾不上痛,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越来越薄的绳子上。   终于在某个瞬间,绳子被我割断了。   我不敢耽搁,解开之后就从地上爬了起来,然而被绑了太久,血液循环不畅,没走两步我又跌了回去。   这一次我再想爬起来,却怎么也做不到了。   头重脚轻,浑身无力,两条腿仿佛失去知觉不听使唤。更绝望的是,我根本不知道出口在哪里。   如果汽油是我想的那个用途,等下是跳窗摔死还是留在这里烧死,变成了我现在首要考虑的问题。   我没有考虑很久。因为我听到了周沉的声音。   起初听到他喊我的名字,我还以为是幻觉,直到脚步声和呼喊声越来越近,我看到他的身影从远处的黑暗中出现,才确定真的是他。   他跑得狼狈,中途甚至被地上的横梁绊了好几下,我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着急害怕的样子。   “先生……”我想喊他,张口却只有微弱的声音。   还好,他还是看到了我。   被抱进怀里的时候,最后一丝支撑着我不倒下的意志也倏然崩塌,就像历尽风吹雨打的倦鸟终于落入熟悉的暖巢,再也提不起扑扇翅膀的力气。   他抱我抱得好紧,像是想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里。   我感到痛,也感到安心。   “对不起……又让你来救我……”我说。   他埋在我肩上,整个人都在发抖,“你差点要了我的命你知不知道……”   我也没有办法解释,为什么每次离开周沉身边都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从今往后,”他说,“萧屿,你没有自由了。”   “以后你赶我走我也不会走,我不会再离开你半步。”   是吗……那太好了。   我在他怀里闭上眼,由衷地觉得就这样一直依偎到生命尽头也很好。   火烧起来的时候,我只感到遗憾。   遗憾我们相遇太早,却相识太晚。   “别睡……我带你回家……”   周沉把我打横抱起来,正要从原路离开,前面忽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紧接着一个人喊着我的名字从烟尘中跌跌撞撞地跑过来。   好像是祁殊。   这么明显的圈套,他来干什么……   他以前没这么笨的。   我意识模糊,隐约听到他问我有没有事,还说楼梯被炸掉了,唯一的出口走不了了。   火越烧越旺,烟雾也越来越浓,祁殊说他叫了直升机,但是这座楼又矮又小,直升机可能无法降落。   “先去窗边等。”他说。   受了爆炸影响,屋顶时不时有砖瓦落下来,我被周沉死死护在怀里,他们两个既要躲避头顶的坠物,又要注意突然窜出来的火焰,走得十分艰难。   那根灼烧的钢筋掉下来时,我几乎是出于身体本能伸手挡在了周沉面前。   一瞬间的触碰足够让高温铁器将掌心的皮肉烫成一片焦糊,我也因为无法言喻的巨大疼痛清醒了过来。   好疼……比烟头烫在身上疼一万倍……   “小屿!”周沉和祁殊的声音同时响起,我还没听过他们这么悲痛地叫我。   我想说没事,开口却只能发出痛苦难耐的呻.吟。   而眼泪还没来得及滚出眼眶,就被热风烤成了水汽。   周沉抱我抱得更紧,声音中都带了哽咽,“你怎么这么傻……我不值得你毁掉自己的手……”   他怎么会这样想呢?他比我的手重要得多。   一定是因为我没有告诉过他,他早已被我放在心里的第一位。   在危险和死亡面前,我终于选择对自己坦诚,也对他坦诚。   “你值。”我说出了那句埋藏很久的话,“我爱你呀……”   我满身伤痕,空有一腔爱意。   如果他还愿意要,我想全部都给他。   火光映照中,我看见他的眼眶红红的。   “我也爱你。”他说,“我永远爱你。”   所有的疼痛好像都消失了,在这一刻,我想我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   窗外传来螺旋桨的轰鸣,一辆小型直升机摇摇晃晃地悬在高处。远处街道似乎还有消防车的声音,正在向这边驶来。   而身后的大楼一点一点坍塌,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直升机上垂下一条软梯,驾驶员十分努力地靠近大楼,过了很久,那条软梯终于停在了窗边触手可及的地方。   在祁殊说“你们先上去”之前,我差点忘了他一直跟在我们身后。   他的声音平静而哀伤,好像放下了什么,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放下。   我第一次完全读懂他的目光。   ——你不爱我了吗……   ——我也爱你啊。   我对他摇了摇头,无声地说对不起。   对不起,我去爱我该爱的人了,   到了窗边,周沉把我放下来,让我重新趴在他的背上,为了防止我抓不牢掉下去,祁殊捡了一根绳子,帮我和周沉绑在一起。   在这个过程中,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梯子晃来晃去并不稳当,祁殊一手抓着底端,一手扶着我的腰用力一托,才让我们攀了上去。   就在这时,变故猝不及防地发生了。   他掌心的温度还停留在我后腰,下一秒,整幢大楼忽然轰隆一声巨响,我猛地回头,只见楼顶轰然倒塌,砖石四溅,祁殊的身影就这样消失在了灰尘火海中。   我听到自己撕心裂肺的呼喊。   然后呼喊变成绝望的哭求。   “……救救他……”   “祁殊……”   “让我下去……”   “周沉你快救救他啊……”   ……   救救他。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今宵多珍重》   [怀里情人在怨,相爱偏不能容] 第40章   记忆最后是一整条街闪烁的红灯和刺耳的警笛。   我因为高烧和脱力在直升机上晕了过去,后来处理伤口时又被手掌钻心的疼痛激醒。   醒来后我满脑子只有祁殊最后看我的目光,和他为了救我消失在废墟中的身影。   我抓着周沉边哭边问他祁殊呢,祁殊在哪里……   他让我别怕,说祁殊正在抢救。   伤口好疼,十指连心,稍微碰一下都疼得我冷汗直冒,眼泪不住地流。   医生说不幸中的万幸是,我没有伤到骨头,等皮肉长好还可以继续拉琴。   我不关心我的手,我只想知道祁殊怎么样。   周沉拗不过我,终于还是说了实话。看着他的嘴唇一张一合,我的心渐渐坠入冰窟。   ——肋骨断裂,内脏大面积出血,头部重创,后背烧伤,腿骨骨折……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   我听得呼吸困难,出不上气。   我只是伤到手就这么难挨,祁殊他该有多疼……   手术进行了整整二十个小时,结束后祁殊被推进了重症监护室。   他伤得太重,全身插满了各种管子,胸膛几乎没有起伏。   我进不去病房,只能趴在外面的玻璃窗上看他。   他闭眼的样子很安宁,哪怕已经落魄憔悴到这种地步,眉眼仍然是矜贵的。   他应该游戏人间,永远骄傲,永远肆意妄为。   不应该躺在这里。   都是我害了他。   “他会有事吗?”我哽咽着问。   周沉站在我身后,沉默着没有回答,过了一会儿,他问我:“如果有,你准备怎么办?”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万一祁殊出了什么事,我绝对没有办法再这样心安理得地生活下去。   医院走廊空旷而安静,又过了很久,身后传来一声叹息:“他还有割舍不掉的东西,不会让自己死的。”   真的吗……可他看起来一碰就要碎掉了。   四十八个小时之后,祁殊脱离危险,被转入普通病房。又过了整整三天,他才终于睁开了眼睛。   我进去的时候,医生正在给他做检查,他看到我,偏过头极轻地笑了一下,说:“小屿。”   他脸色苍白,整个人瘦了一圈,连嘴唇也没有血色,看起来虚弱极了。   确定各项生命体征正常之后,医生和护士离开了病房,我走过去坐在床边,不由自主地鼻子发酸。   “别哭。”他说。   我努力把眼泪憋回去,问:“你还好吗?”   他摇了摇头,“疼。”   祁殊一向金贵得很,一点小小的磕碰都要请家庭医生来看,可想而知他现在有多难受。   “对不起……都是我……”   “你对我,”他轻声打断我的话,“就只有对不起三个字可以说了吗?”   我噎了一下,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的目光落在我缠满纱布的手上,皱了下眉,问:“伤得严重吗?”   “不严重……”   “你伸手出去的时候,我就知道事情难办了。”他看向我的脸,大概是身体虚弱,话说得很慢,“你那么宝贝自己的手,却愿意挡在他面前。”   祁殊说的没错,我很在意我的手,因为只有拿起琴弓的时候,我才会感觉到自己也是有价值的。   “有件事我没有告诉过你,其实你做菜不好吃。”   他突然换了话题,甚至还低声笑了笑。   “但我总让你做菜,因为我喜欢看你的手为了我沾上油烟的样子。”   “我知道周沉和我不一样,他会爱护你,会让你幸福快乐。我是个混蛋,我只喜欢看你哭。”   “你离开我是对的。”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和我说这些。   “我知道我做菜不好吃,你每次都吃得很少,然后我就会很难过。”   现在再说起往事,恍然如梦。   “我也努力过,但是我好像不开这一窍,同样的食材,同样的步骤,我做的就是不好吃。”   “做不好就别做了。”他说,“我一点也不想你为了周沉下厨。那样的话,我就是世界上唯一一个吃过你做的菜的人。”   说完,他又接着否定了这句话,“算了……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恨不得把全世界捧到他面前。是我从前看不明白,竟然觉得你不够爱我。”   “现在想想真是可笑,我以为你喜欢温言。”   “有一次我去接他,看见你们站在树下说笑,你眼睛亮亮的,脸红得可爱,当时我想,我一定要得到这个小东西,可是得到之后,你从来没有对我露出过那样的表情。”   “我嫉妒得要发疯,除了折磨你,想不到别的办法证明你是我的。”   我震惊于祁殊对我有这样的误会,又想起他说的那一天,我是因为远远看到他才感到害羞和欣喜。   至于后来……我挖空心思小心翼翼地讨好他,自然无法再无拘无束地表露心迹。   原来一开始就错了……   他会因为一盘水果对我动手,大概是因为我猜他喜欢温言的信息素,所以总给他准备荔枝。   他会在我提起温言的时候暴怒,大概也是因为以为我想离开他和温言在一起。   我移植腺体后,他那么疯狂地撕咬我,或许某一刻是真的想要给我一个永久标记。   我想解释,张口却说不出话。   已经这样了,算了吧。   祁殊看着我,神情怅然若失。   “我对你说了很多假话。”   “你不好看,你不可爱,你不够讨人喜欢,都是假的。”   “我只是害怕自己露出软肋。”   “其实我很喜欢玫瑰,你比玫瑰还要好。”   “你的爱也很好。”   “我拥有过,”他望向天花板,淡淡地说,“才更觉得难舍。”   说完这句话,他似乎终于累了,目光落在空气里某个点,不再看我。   时间过了很久,药物作用加上伤痛带来的疲乏使他再次陷入沉睡。   窗外午后的阳光已经变成昏黄的暮色,一天结束了,我们两个也结束了。   这一段感情教会了我如何正确地去爱,但愿也教会了他。   我小心地摸了摸他的唇角,是柔软的。   “下次喜欢上别人的时候,不要再这么嘴硬了。”   “也不要害怕露出软肋。”   “爱里面的软肋,是盔甲。”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孤独患者》   [不谈寂寞我们就都快活]   -   姓温的还没死,祁崽怎么能死 第41章   祁殊倒下,祁家彻底乱了套,这些天不知道有多少心怀鬼胎的人,打着探病的旗号试图打听一二,都被周沉挡了回去。   祁殊有两个不争气的堂弟,无论能力还是品性都很平庸,偏偏还喜欢惹是生非,趁着祁殊不在把他的公司搅得乌烟瘴气,每天打开电视,都能看见相关的负面新闻。   周沉无法坐视不管,于是暂时接手了祁殊的工作,替他处理这一大堆烂摊子。   起初我以为他是真的忙,过了几天发现,他可能是在刻意疏远我。   这个发现令我感到不安,人总是得到之后就不懂珍惜,我怕他也不能免俗。   某天从祁殊的病房出来,路过楼梯间时忽然闻到一股极淡的烟味,我像是有所感应般放轻脚步走过去,只见傍晚的天色中,一个人正站在窗边望着远处,两指间夹着一点小小的火光。   是周沉。   他背影落寞,在昼夜交替的昏暗光线中更显得萧索。   窗外是一棵高大的柳树,枝条在晚风中轻轻摇摆,像夏夜里疯长的心事。   周沉告诉我说他要去处理一些工作,却在这里一个人悄悄抽烟。   不是说戒了吗……   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走到他身后环住了他的腰,把脸贴在了他的背上。   ——我的身体,好像有它自己的想法。   周沉整个人僵了一下,有些慌乱地摁灭了手里的烟,想要回头,却又没敢动。   “先生。”我小声问他,“你在干什么?”   “我……”   “我的手好疼。”我把包着一层纱布的左手掌心摊开给他看,“结痂裂开了,换药的时候好疼。”   挨过最初那几天,恢复期的疼痛其实不算什么,至少没有疼到需要示弱撒娇的地步。   只是脱皮时的斑驳看起来吓人,丑丑的,我自己都不愿意看。   周沉果然心疼了,这让我找回一点安全感。   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我的手腕,转过身把我抱在怀里,亲吻我的头顶,“忘了陪你换药,对不起。”   “医生说会留疤,我的手不好看了。”   他胸膛里还留有一点淡淡的烟味,很好闻,我不自觉埋深了些。   “你会不会不喜欢我了?”   这样的问题过于粘腻,问出口的时候我不可避免地一阵脸热。   恐怕只有面对周沉,我才敢这么肆无忌惮。   “怎么会。”他微不可闻地叹气,问:“祁殊呢,休息了吗?”   “嗯。”   天色完全暗了下来,我们两个之间又陷入沉默。   我察觉到周沉的情绪有些失落,但不敢确定是不是我想的那样。   过了很久,他轻声说:“他是为了你受伤,也是为了你活下来。他还没有放下。”   是吗……也许吧。   “他和你说什么了吗?”我问。   “没有,我看得出来。”周沉说,“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二个人肯让他以身涉险了。”   “可是你也来救我了。”我抬头看他,“你说这些,是想把我推回到他身边吗?”   周沉没有立刻回答这个问题,过了一会儿,他低头看着我,说:“不是我想,是我怕。”   “我怕你发现,他其实是爱你的,甚至愿意为了你放弃以前的自己,去学着对你好。”   他摸了摸我的鬓角。   “虽然我说过不会再放你走,不会再给你自由,但如果你……”   他好像说不下去了,于是我在心里替他补全了剩下的半句话。   ——如果你想和他重新开始,我会成全你。   “骗子。”我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抓紧他的胳膊,还不解气,拿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一口,“说什么永远爱我,说什么不会再离开我半步,骗子。”   周沉莫名被咬一声不吭,但表情明显有些发懵。   咬完我又开始后悔,好像太用力了,牙印好深……   他会不会觉得我蛮横……我心里担心,又用嘴唇去蹭自己的牙印,小声说对不起。   仔细回想他的话,这些天的疏远和回避突然有了解释,反应过来之后,我开始自责于自己的迟钝。   倘若今天是周沉的前任躺在医院,他每天都去看望,我现在恐怕已经醋疯了。   不,光是想到“前任”两个字,我就酸得要死,一刻也忍不下去。   而我居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可能在吃醋,不主动解释就算了,还咬他。   我真是糟透了……   我是一个不合格的恋人。   恋人……这个新奇而亲昵的称呼又让我不好意思起来。   于是我一边手足无措,一边面红耳赤,看起来大概很像一只愚蠢的鹌鹑。   不行,我怎么这么蠢……   周沉是不是瞎了眼……   “你在想什么?”   他用食指和拇指捏住我的嘴唇,我又从鹌鹑变成了扁嘴鸭。   还好他只捏了一下就放开了,我被这样突如其来的亲密举动搞得更加害臊,红着脸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偏偏他还那样深地望着我,让我在他的目光里无处可避。   最后,我自暴自弃地重新把头埋回去,说:“我哪里做得不好,你告诉我……别推开我,别不要我。”   “我去看祁殊,是因为内疚和担心,没有旧情复燃的意思。”   “我知道错了,你原谅我。”   这样心甘情愿哄着一个人的感觉也很新奇。   一切都很新奇。   恋爱原来是这样的。   鹌鹑也好,扁嘴鸭也好,猫猫狗狗都好。   我愿意把柔软的肚皮翻过来给他看,让他抚摸我最脆弱的地方。   他也愿意收起爪牙,把猎.枪里的子.弹换成玫瑰,铁笼换成城堡。   人们把这种温柔豢养称作是爱。   说起玫瑰。   “那天我给你带了花,挑了花园里最好的玫瑰,想告诉你我很想你,也很喜欢你,如果你愿意,我想以后每一天都送你花。”   耳边的心跳好像乱了一拍。   周沉低下头,用鼻尖碰了碰我的鼻尖,说:“摘我花园里的花送给我,你怎么这么精明?”   我脸一热,还没想好怎么狡辩,听到他说:“我愿意。”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慕容雪》   [回头望得清楚快乐过很多,但缺乏你我又拥有什么] 第42章   我其实早就可以出院了,只是这段时间周沉比较忙,加上祁殊还躺在病床上,我才一直留在医院。   医生们大概是得到了什么嘱托,我伤口愈合过程中起一个小小的水泡,他们都如临大敌,好像这个泡会要了我的命一样,搞得我每天也很紧张,总想到电视剧里皇帝冲冠一怒为红颜,指着太医的鼻子说“把这庸医给朕拖出去斩了”的画面。   周沉说我是太闲了。   我说谁让你不陪我。   这句话说完的第二天,他帮我办了出院手续,带我回了夕照里。   还好那座大桥已经修好了,我不用再回忆一遍半个多月前的惊险事故。   许行泽来看我的时候,幸灾乐祸地说周沉把祁殊的两个堂弟外派到了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管理工厂,说是外派,手里没有一点实权,无异于流放。   我问他这种事祁殊的爷爷能答应吗,他说祁老爷子还没来得及反对,周沉他爸一句轻飘飘的“年轻人多出去历练是对的”就把事情定下来了。   我不清楚祁周两家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听许行泽的意思,祁老爷子好像很忌惮周家。   毕竟当初用了一些不光彩的手段把女儿塞过去,后面不管怎么样都是理亏的。   八卦讲一半,许行泽去阳台接了个电话,再回来的时候脸上笑成一朵花,阳光灿烂的柑橘味信息素藏都藏不住。   我直觉有什么情况,开玩笑问他是不是认识了心仪的omega。   “没有,是温言。和我商量展厅布置用什么花。”   “温言?”   “对啊,他是我这次个展的负责人。”   我想起来了,温言博士读的是艺术策展方向,没想到回国接的第一笔单子居然是许行泽的个人画展。   世界真小。   不对,许行泽这个样子,该不会是……   我在心里默默为这位傻白甜艺术家室友哀叹。温言为了不谈情爱连腺体都忍心摘掉,许行泽也太勇敢了,一眼就看中最难啃的硬骨头。   道阻且长啊……   “你怎么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他不解地看着我,“月底画展开幕,你必须来。”   我努力对他挤出一个真诚的笑容,“我一定来。”   他大概还在回味刚才的电话,又不自觉露出痴笑,说:“温言之前跟我说,他和你相处就像带孩子一样,其实我也有这种感觉,咱俩上学的时候,我总觉得我像你爸。”   我:?   我正要表示抗议,他话锋一转:“你说我和温言这算不算是夫妻相?”   ……这也可以吗?   我不忍心破坏一个母胎单身的纯情小画家的幻想,昧着良心说:“算。”   他果然很开心:“我就知道你这孩子没白养。”   ……   晚上睡觉前,我还是觉得这件事很惊奇,没忍住告诉了周沉。   他正从背后圈着我给我吹头发,边吹边说:“我倒是觉得不奇怪。”   “为什么?”   “因为缘分不讲道理,发生什么都不奇怪。”   说了像没说一样,我仰头用半湿的头发蹭他下巴,说:“温言学长一看就很难追。”   “你也很难追。”周沉低头亲了亲我的额头,“还难养。”   “每次刚好一点就出乱子,生怕自己变得健康一样。”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我这把年纪天天跟着你担惊受怕,再这样下去,早晚吓出个什么好歹。”   我心虚,“这又不能怪我……”   “不怪你。”他吹干了我的头发,把我塞进被窝,“怪我,给自己找了个小祖宗。”   不知道是不是许行泽的话冲击力太大,我做了一个奇怪又吓人的梦。   我梦到他和温言结婚,而我变成三四岁的样子给他们当花童。婚礼结束后,许行泽把我抱起来朝着温言说:“小屿,叫妈妈。”   太可怕了。   我一下子就吓醒了。   醒来之后我发誓,一定要找个机会对温言说:“千万别谈恋爱,单身是最好的。”   我想下楼去喝口水压压惊,路过书房发现里面灯还亮着。四下静谧,周沉的声音清楚从门缝里传出来。   ……   “不管用什么办法,把人找到带回来。”   ……   “弄伤可以,别弄死。”   ……   他声音淡漠,听不出任何情绪,但说话的内容还是让我不可避免地后背一凉。   周沉以前在家从来不会关紧书房的门,好让我随时可以进去,最近几天却总是把自己锁在里面。   我直觉他有什么事不想让我知道,原本以为是生意上的事便没有过问,今天看来,好像比我想的要复杂和危险。   我敲了敲门,里面的说话声戛然而止。   过了几秒钟,周沉把门打开,神情与平日无异,声音也很温柔:“怎么起来了?”   “我……做噩梦了,害怕。”我垂下眼,轻轻拉住他的手,“你陪我睡。”   他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没有拒绝,牵起我回了卧室。   床上还留着体温,周沉帮我把被子盖好,自己也躺了上来。   一路上我都在想要怎么开口询问,却听见他主动说:“你听到了吗?”   我怕他怪我偷听,不安地抓住他胸口的衣服,嗯了一声。   他沉默了一会儿,说:“我答应过你不做这种事,但那是有前提的。”   “温子卿碰到了我的底线,我不可能放过他。”   原来他说的是温子卿……   “他现在在哪里?”我问。   “逃出国了,我正在找。”周沉安抚地拍了拍我的背,“这件事交给我,你就当不知道,好吗?”   我心里涌起一股无法言说的滋味,酸酸涨涨的。   “先生……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大度。他差点害死祁殊,还害我伤了手,我一点也不想他好过。”   “你不用总是这样小心翼翼地保护我,也不用担心我会害怕。”   床头放着周沉送给我的夜灯,一颗凹凸不平的灰色星球,上面住着小王子和他的玫瑰。   玫瑰娇气得很,于是小王子给它罩上了玻璃罩。   周沉的目光深而复杂,像一张网。   “宝贝。”他说,“我和祁殊,有相似的家庭和成长环境,甚至连血脉都相近,你早该知道我不是你想的那么好。”   “我知道。”   “我还知道,你永远不会伤害我。”   “你只要别伤到自己,别把外面的血腥味带回家里来……别的都没关系。”   我捧起他的脸,万分珍重地去吻他的唇瓣。   周围的空气渐渐变热,我闻到了久违的白兰地的甜香。   他的信息素太犯规,好像专为暧昧的夜晚而生。   我的身体起了令人羞耻的反应,大脑也开始混沌。   beta也会发.情吗……   “别招我。”他按住我不安分的手,气息明显变得不稳。   “为什么……”接吻使我缺氧,眼前变得雾蒙蒙的,“我的手差不多好了,最近也没有犯心脏病……还是说,你嫌弃我……”   这句话说完,周沉忽然翻过来把我压在身下,两手按在枕头两边。   我感到一阵难言的委屈。   “我已经很努力地把自己洗干净了……你为什么不要我……”   下一秒,他用嘴唇堵住了我的话。   一个漫长而缠绵的吻结束,我全身的血液都烧了起来,每一寸皮肤都饥渴地叫嚣着更亲密地触碰。   他的吻落在我颈侧,然后是锁骨,细细舔舐我的疤痕。   我身上有很多大大小小的伤疤,我怕他看到,便想伸手去关灯。   他把我的手抓回来,十指紧扣死死按住。   “你别看……很丑……”   我又不争气地哭了,泪水从眼角落入两鬓。   “不,你最好看。”   他吻掉我的眼泪,在我耳边说最炽热的情话。   我爱你。   我爱你。   我爱你。   ……   我没有在情.事中被这样照顾过,整个人像是飘在云端,大脑里闪过一道又一道白光。   原来可以这么舒服……   周沉叼着安.全套撕开的时候,我的意识清明了一瞬。眼前的画面太过淫.靡,我只好翻身趴下,藏起自己烫熟的脸。   他却又把我翻了过来,说:“跪趴会压到心脏。”   明明是陈述客观事实,我却从中听到一丝恶劣。   他用那个地方蹭我。   “我每天忍得辛苦,你还一个劲拱火,你怎么这么坏?”   “谁让你忍……”   话没说完,我的身体就被劈开了。   “唔……啊……”   全身像过了电一样又酥又麻。   疼痛之后是巨大的舒爽和满足。   身体的,还有心理的。   ……   我不记得这场荒唐的征讨持续了多久,也不记得自己说了多少甜腻的荤话,只记得结束时浑身无力,四肢酸软,嗓子哑得发不出声音。   我清楚知道我是自作自受,怪不得周沉。   要怪只能怪我竟然认为他禁欲,不知死活地去撩拨……   周沉倒是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   臭alpha本性难移。   天快亮了,我累得昏昏欲睡,窝在他怀里迷迷糊糊地问他为什么不弄到里面。   “因为你会难受。”他无可奈何地抱紧我,“而且对身体不好。”   “美好的东西破碎时最美,我也很想弄坏你,但我不舍得。”   我其实没太听清他说了什么。太困了。   但没关系,听不清的话,一概当作“我爱你”。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心动》   [原来你就住在我的身体,守护我的回忆] 第43章   夏天过去了。几场雨之后,天气倏地凉了下来。   许行泽的画展在九月底,出门之前,周沉给我戴了一副薄薄的手套,穿好衣服发现,我的领结和他的领带是同样的花色,胸针也是成对的。   “没办法,我的小玫瑰太迷人了。”他俯身亲了亲我的耳朵,“今天会有很多年轻优秀,浪漫多金的alpha和omega到场,不用点宣示主权的小把戏,我会不安。”   他不许我说自己不好,还总用这种让人脸红的话夸我,夸得多了,我都有点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还不错。   别的不说,至少最近气色好了一点,不再那么干巴巴的了。周沉说这都是他的功劳,并且说话的时候,很不讲理地向我索要了一个非常漫长的吻当作报酬。   他总是在该讲理的时候不讲理,不该讲理的时候又停下动作,装出一副绅士样子,问:   “我可以亲你吗?”   “再深一点可以吗?”   “还要吗?”   ……   我都要被满身的欲火折磨疯了,他还问这种话,好像我说不要他就不动了一样。   我又羞又气想把他踢下床,但身体和嘴不听使唤,张口只有不争气的“要……”   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想什么呢,又脸红。”他用食指弹了一下我的脸。   我回过神来,不愿意承认自己大白天想这种事,只好掩饰说:“你会不会希望我是一个omega……”   ——omega意味着可以被标记,而一个标记足以胜过千言万语,就算没有领结和胸针,别人也知道我是他的。   “一点也不。”他的表情变得认真,“我希望你和我在一起是因为爱而不是别的。更何况,世界上不只有标记一种缔结契约的方法。”   我没反应过来,“除了标记,还有什么?”   他深深看了我一眼,“还有,结婚。”   “不要开这种玩笑。”我条件反射地避开他的目光,“你怎么可以和一个beta结婚。”   更别说还是一个经历过被包.养、怀孕、流产,身体里埋着一颗名叫心脏病的不定时炸.弹,前路未卜的beta。   “我不是和一个beta结婚,是和你结婚。就算你是alpha,天天用信息素对抗我,和我在床上打架,我也会和你结婚。”周沉说。   “那也不行。”我想也不想地反驳,却说不出为什么不行。   因为我戴过祁殊的戒指吗……我不自觉摩挲自己的左手无名指。   那个时候,祁殊把结婚的消息弄得满城皆知,如果现在我又和周沉结婚,别人会怎么说?   他们会说,周沉是个抢自己弟弟未婚妻的小人。   不,不可以。我不许他们侮辱周沉。   那时我再强硬点就好了,我不该戴祁殊的戒指的……   周沉大概看得出来我在想什么,他抱了抱我,安慰说:“抱歉,是我太急了……先不想这个,开心点,我们去看阿行的画展。”   “嗯。”   到了展厅,我的心情才轻松了一些。   许行泽的画风鲜艳明亮,在艺术消解的当代,有一种回溯印象派的浪漫。   温言作为策展人自然也来了,我注意到许行泽在与访客交谈时,总是不由自主地往温言的方向偷瞄。但温言似乎不为所动,就算撞上许行泽的目光,也只是礼貌而温和地笑一笑。   今天到场有不少艺术届的名人,也有很多上流社交圈的绅士名媛,我不太擅长应对这样的场面,还好有周沉在,我只需要跟着他,时不时对前来攀谈的人微笑说“您好”就可以。   周沉比我想的还要受欢迎,这让我心里升起一股强烈的危机感。   过久了被宠爱的二人世界,差点忘了他才是最吸引人的那类alpha。   ——家世,地位,外表,年龄,品性都是最好的,更重要的是,单身。   一位优雅漂亮的omega女士打断我的思绪。   “周先生,好久不见。”她笑容得体,“上周陪家父与周伯父打高尔夫没有见到你,白白期待了很久,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见了。”   “最近比较忙,抱歉。”周沉微微颔首。   omega女士注意到我,“这位是?”   周沉握了握我的手,目光变得温柔:“是我爱人。”   我心尖一颤,忙不迭说:“您好。”   “您好。”她的笑容僵了僵,试探着问周沉:“周先生结婚了吗,怎么没有听说。”   “还没有,只等他点头了。”周沉的语气无奈而宠溺,“年轻人不愿意这么早被约束,我也没有办法。让你见笑了。”   “哪里……”   她离开后,我捏了一下周沉的手心,不满地小声抗议:“你在乱说什么?”   他低头与我耳语:“我有哪句话说错了吗?”   “你……”我无言以对,只好选择逃避,“我去找温言。”   周沉放我离开,我不用回头也知道他的目光在跟着我。   温言站在一幅画前面,看见我过来,露齿一笑:“萧萧。”   画里是一幢白色小楼和一大片玫瑰园,午后的阳光下,玫瑰娇艳而热烈。我认得出来这是夕照里。   “听周沉说你们要一起出国了。”温言问,“准备什么时候动身,下个月吗?”   “嗯,去见Herman Evans先生,顺利的话,我也许可以加入岚乐团。”   如果不是不久前的那场意外,这个时候我和周沉应该已经在维也纳了。   听说我伤到手,Evans先生也很焦急,甚至还想亲自来看我,让我惶恐了好久。   “太好了。”温言怅然叹气,“虽然舍不得你,但很为你开心。”   我心里一热,“谢谢学长。”   “对了,祁殊出院了。”   “哦……”   温言犹豫了一下,问:“走之前不去见见他吗?”   我想到周沉,摇了摇头,“不了吧。”   “我就知道。”他似乎有些感慨,“祁殊托我告诉你,人已经收到了。”   “什么人?”   “温子卿。”温言叹了口气,“周沉找到的,送给祁殊的时候左手已经废了,一颗子弹从掌心穿过去,五指全断。”   我想到那个画面,不免一阵胆寒。又想到温子卿是温言的弟弟,他……   好像猜到我想什么,温言笑了笑,说:“温子卿十五岁被带回温家,那时候我已经和家里断绝关系了。”   再往下他没有说,我也不好问。多半又是一桩不堪入目的豪门秘辛。   “谁能想到,祁殊最后也栽给你了。”温言笑着点了点我的鼻尖,“他还让我带了最后一句话,如果周沉辜负你,你可以随时回来,他在等你。”   “不过我想……”温言看向展厅另一边,我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周沉,“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后来的我们》   [别回头看我,亲爱的]   -   歌单链接在wb或qq音乐搜枯萎之前 第44章 正文完   出发的前一晚,我在房间收拾东西。行李已经提前托运过去了,收来收去也不过是些零碎的小玩意儿。   周沉在那边置办了一套双人公寓,面积不大,推开窗就能看到蓝色的多瑙河。   我不喜欢住大房子,他开玩笑说我没有富贵命,嫁入豪门却不懂享受。   我说要享受你自己享受,有本事别往我的小被子里钻。   他仗势欺人,把我抱起来丢在床上,说小东西越来越牙尖嘴利。   我故意用脚趾扯他衬衫,“我牙尖嘴利但肉酥骨软,你要试试吗?”   他目光幽深,在我腰上流连了几个来回,警告我说老实点。   长夜漫漫,为什么要老实?   我跪起来挪过去,攀着他的脖子咬他下巴,“先生……你是不是不行?”   ……   先生很行。   中间换安.全套的时候,我按住他的手,问出了考虑很久的问题:“周沉……你想不想,要一个孩子?”   他眸光暗了暗。   “我问过医生……我的生.殖.腔没有损坏,是可以用的……虽然概率很小,但……”   此刻的场景配上这种话,饶是我再不知羞也臊得满脸通红。   他叹了口气,温柔地抱住我,“我有你就够了,你就是我的小朋友。”   “可是……”   我知道他担心我的身体,也顾忌beta生育的巨大风险。可是我要是走得早,他一个人孤单怎么办……   周沉好似能看透我的心,说:“你会长命百岁,会和我共度一生。宝贝,我的爱已经全部都给你了,分不出一点给别人,孩子也不行。”   我额头抵着他的肩,忍不住鼻酸:“你为我牺牲太多了……”   我没有什么不能舍弃的,所以全心全意爱他也不觉得辛苦。但他为了我,放弃了唾手可得的家业和地位,放弃了已有的人脉和事业,甚至还要放弃圆满的家庭和儿孙满堂的晚年,我无法想象要有多少爱才能支撑他这么做。   “牺牲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他像哄小孩一样按着我的后脑勺,一下一下抚摸,“过去的很多年里,我怀疑一切,厌恶一切,甚至连血缘都不足以让我信任。你以为我牺牲掉的东西,对我来说本来就不重要。”   他低低地说:“那段时间,我无法确定自己和这个世界的关系,直到遇见你。陪伴你成长的过程,也是我与世界建立联系的过程。这和父母养育孩子,或是alpha标记omega不一样,我们之间没有任何生理羁绊,但你的存在,真实地与我有关。”   周沉的声音总是可以给我恰到好处的安抚,让我仿佛置身于一片温热深海,心里的不安渐渐复归宁静。   “你也许无法理解,这个世界上,有一个人的存在与我有关,这件事对我来说有多重要。”   “我能成为今天的我,没有坠落,没有腐朽,都是因为你。”   “所以不是我救了你,是你救了我。”   他一边说一边轻吻我的额头,“当然现在,这个联系有了新的名字,叫爱。”   这是我找到碟片和日记本之后,他第一次对我说起过去的事。   我又想到他曾说,他和祁殊有相似的成长环境和血脉,本该成为一样冷漠薄情的人,但没有。   或许也是因为我吗……   他为我保留了爱与深情,我又为他获得了新生的勇气。   原来一切都早有安排。   在每一天的夕照里,我们因为彼此又爱了一遍人间。   -   落地维也纳时下着小雨,前一晚折腾太久,飞机上又睡得不踏实,我一身骨头像是散架了一样难受。周沉无奈又心疼,从机场到家都没让我脚尖着过地,我又累又困,不知不觉在他怀里睡了过去。   迷迷糊糊醒来,看见陌生的房间和陌生的床,我一时没反应过来自己在哪。还好身边的味道是熟悉的,是周沉为了安抚我释放的信息素。   穿鞋出去,看见他在厨房里煮粥。   窗外雨已经停了,推开窗,远处的多瑙河在阳光下波光粼粼。   整座城市充满古典的浪漫和优雅,迎面而来的空气里都带着沉睡的音符。   还没等我多看几眼,就被人揽着腰拉了回去,窗户随之啪唧一声关上。   “刚睡醒就吹风,你是不是又想给我找事?”周沉面色不善。   我只好转身去给他道歉,一边说对不起一边踮脚吻他的唇。   好不容易把人哄好,粥也熟了。   吃饭的时候,周沉说Evans先生随乐团巡演,过几天才能回来,趁这段时间他可以带我四处玩一玩。   我很少出去旅游,一听到玩,嘴里的粥都不香了。   “先吃饭,”他点了一下我的额头,无奈道:“小朋友。”   维也纳的秋天很美,大片金黄的落叶铺满整座城市,几个世纪前的建筑如同凝固的乐章,在时光里熠熠生辉。   我们在普拉特摩天轮的最高处接吻,在夏夫堡山的红皮小火车里相拥看日落,在巴德加斯坦的温泉抵死缠.绵,头顶是碧蓝的天,身后是白雪覆盖的阿尔卑斯山。   我说了一万遍我爱你,得到周沉一万零一遍回应。   我爱你,因此爱有你的世界。   回家的那天,我们在公寓楼下捡到一只小猫。   三个多月大的乳白英短躺在纸箱里,身下压着一张字条,“Please take me home”。   于是我们把它带回了家。   小猫又乖又软,抱去给宠物医生检查的时候也不闹,只有打疫苗的时候哀鸣了一声,好像在控诉人类的凶狠。   周沉幸灾乐祸:“像你,被欺负了只会哭,不会还手。”   我为了证明自己不是他说的那样,当即狠狠拧了他一把。   回家第一件事,给小猫起名。   周沉想也不想地说:“叫小岛吧。”   “为什么?好奇怪。”   他眉眼含笑:“我说了,你不许生气。”   我纳闷地答应:“好。”   周沉说,他九岁住院的那段时间,天天听隔壁的叔叔拉大提琴,一来二去就熟了起来,知道叔叔肚子里有一个小宝宝。   小宝宝越长越大,周沉觉得奇妙,总是趴在旁边看,后来得到允许,偶尔贴上去听宝宝的胎动。   他问叔叔小宝宝叫什么名字,叔叔说还没想好,小周帮忙想一个吧。   周沉想了想,说:“我叫小舟,他叫小岛吧。”   叔叔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说:“小岛一股东洋味,不好不好,叫小屿吧,岛和屿是一样的。”   于是小宝宝有了他的名字。   而那个被否定掉的“小岛”,事隔多年,落在了可怜的猫咪头上。   “小岛。”我捧起猫咪的脸,它睁着大眼睛无辜地看我,“如果你长大不喜欢这个名字,别怪我,怪爸爸。”   小岛可能听不懂我的话,但配合地喵了一声。   “嗯,真乖。”   又过了几天,岚乐团巡演结束回到维也纳,周沉陪我去见了Evans先生。   整个过程顺利得不像话,我做梦都没有想到,自己就这样加入了全世界最棒的乐团。   在同一天,周沉告诉我他回归本职,正式接受医院聘请,成为了一名腺体科医生。   晚上难得开了一瓶红酒,在跳动的烛光中,我对周沉举杯:“敬健康与生命。”   他微微一笑,“敬音乐与艺术。”   敬世间一切相逢和等待。   敬爱与自由。   ——正文完——   作者有话说:   今日歌单:《喜欢》   [在所有人事已非的景色里,我最喜欢你] 第45章 祁殊番外   01   他最近很少对我笑。大概是得知温言要回来,连装都懒得装了。   无所谓,我又不是非他不可。   我无数次提醒自己,沉溺于情爱是世界上最蠢的事,但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很容易被他牵动情绪。   我不喜欢无法掌控的东西,所以我不喜欢他。   02   他瘦了很多,没有以前好看了。   常去的那家会所新来了个小鸭子,长得有点像他,经理说特意给我留的,没被人玩过。   方尧他们开玩笑说连老鸨都摸清了我的喜好,照着家里那位找就对了。   这句话又让我有种被拿捏的烦躁感,我没要那个新来的,从一排人里面挑了个最不像他的,仿佛这样就能证明他们口中的那个人对我来说无关紧要。   事后我才发觉这种想法傻逼得可以,我他妈爱和谁上床和谁上床,有必要证明什么吗,操。   03   姓温的这一家子真有意思,随便找来什么野种都想往我床上送,要不是看那个omega有几分姿色,我碰都懒得碰一下,还真以为我睡了他就会娶他么,笑话。   更可笑的是,他想让我不戴套,当自己是谁啊?   我只有跟那个人做的时候才不会戴套,可惜beta的生.殖腔不争气,这么多年就是怀不上。   有时候也会想,他要是个omega就好了,那样他就完完全全是我一个人的了。   04   他说回学校,原来是去约会。   当着我的面又搂又抱,好,好样的。   我就不明白了,他那种廉价的喜欢到底能给多少人,嘴上说爱我,背着我又勾引别人。对我装出一副深情样子,最后还不是为了钱。   我就应该把他拴条链子关在家里。   05   今天他又在床上提温言的名字。   操。   06   我已经不记得他多久没像以前那样对我说话和笑了。我问方尧他们,我已经给了他足够的钱,他怎么还是想离开我?   他不是缺钱吗,没有父母,没有依靠,他应该最缺钱才对。我给他钱的时候他明明也是开心的,怎么现在会变成这样?   别人包小情儿都是为了舒服顺心,就我他妈花了钱还天天怄气,凭什么?   方尧说我喝多了,放屁,老子清醒得很。   07   他今天突然问我会不会结婚,我猜是哪个不长眼的和他说了温子卿的事。   他应该巴不得我赶紧结婚放他走吧,呵,想都不要想。   08   他对温子卿说他只要钱。   果然,我说什么来着。   09   他又回学校了。   半夜给我打电话,我以为是他想回家,没想到电话那边是那个姓许的,说他发烧进了医院。   走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发烧?还故意叫别人打给我,想让我吃醋么。   没用的心眼这么多,说他狐狸精一点都没错。   10   我不搭理他,他果然主动说要回来。   小吴还算懂事,给那姓许的打电话敲打了几句,要是他还不懂离别人的东西远一点,就别怪我不顾他爸妈的面子收拾他了。   11   回家看见他睡在沙发上,瘦了之后显得人愈发小,躺在那里像一片羽毛,随时都要飘走一样。   我心里莫名升起一阵焦躁,好像快要抓不住他了。   尤其是闻到他身上沾了别人的味道,我简直不爽到了极点。   现在我只想把他捏碎了关在笼子里。   12   我不可能让他离开我。永远不可能。   13   我带他回老宅,原本是想趁人多正式让老头见一见他,也顺便告诉那些乱七八糟的人别他妈再介绍什么omega给我,没想到他转头和周沉勾搭上了,两个人眉来眼去,不知道递什么暗号,操。   难道随便一个有点钱的alpha他都可以吗,我在他这里到底算什么?   14   我只是想给他个教训来着。   老头又催我结婚,烦都他妈烦死了。   等我回去找他的时候,下人说他被周沉带走了。   行。   15   定位显示他这几天一直在医院。   我这次好像真的有点过分,下手没轻没重惯了,忘了他这副小身板和那些alpha不一样。   他怎么会变得这么虚弱,以前明明活蹦乱跳很健康的,是因为那个傻逼腺体吗?   我和他说过好几次别弄那些没用的,人造腺体一不能被永久标记二不能增加怀孕概率,他装那个破玩意干什么?   等他这次出院,我非让医生给他取了。   16   方尧问我怎么最近玩心这么大,天天在外面鬼混,不用回家陪媳妇吗?   家里都他妈没人,陪个屁。   方尧说:“你要是真喜欢人家就收收脾气,改一改那些不三不四的毛病,天天这么晾着人家在外面玩,人家对你有再多的爱也耗不起。”   我说你懂个屁,我不喜欢他,他也不爱我。   钱.色交易,谁动感情谁傻逼。   17   他终于出院了。我推了下午的工作回家等他,他却没回来。   18   他不见了。   我找不到他。   最近乱七八糟的事情一堆,老头想用遗产逼我结婚,我脑子里乱轰轰的,脱口而出一句要结也是和萧屿结,别人他妈没门。   说完我自己都愣了一下,原来我想和他结婚吗……   对,没错,我以前怎么没想到,不能标记,还可以用婚姻把他留在我身边。   老头气得不轻,抽了我一杖。操,好疼。   19   他在和我赌气吗,怎么还不回家。   我查到了周沉的拿药记录,果然是他动了手脚。   好多的药,他病得很严重吗,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原谅他了,外面花花世界,他年轻爱玩,偶尔犯点错也没什么,以后我尽量少发脾气,这样总可以了吧。   20   虽然这么想,但听到周沉说他碰了他,我还是气得要发疯。   他是我的,他怎么可以让别人碰……   21   为什么所有人都阻止我找他。   为什么全世界都和我作对。   我只是想要一个人,为什么这么难。   22   温言回国了。又多了一个添乱的人。   他说我心理有问题,最好去看看医生,我去看了,屁用没有。   ——宽容,体谅,同情,换位思考。道理我都懂,但我一见到他,所有理智就都消失了。   我想让他疼,想看他哭,想弄坏他,想把他藏起来,想听他求我,想让他叫我的名字说爱我。   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好人,他也知道。   一起腐烂不好吗,为什么离开我。   23   我去看了他的毕业晚会。   他像一颗擦去了灰尘的钻石,在舞台上闪闪发光。那是属于他的地方,但我嫉妒每一道落在他身上的目光。   我想剜了他们的眼睛,让他只给我一个人看。   24   我一定要想办法让他心甘情愿地回来。   25   我不认为我这样做有错,但他看我的时候,我竟然觉得心虚。   他问我爱不爱他,我也问过自己这个问题。   我不知道。   但我想,我们之间不需要有爱,我们只要在一起就好了。   26   他的身体变得好差,一回来就发烧。周沉不是医生吗,怎么会让他变成这样。   他好像真的喜欢上了周沉,连戴了那么久的项链都扔了,换成了周沉送给他的。   我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气,抢走了他的项链,他竟然说恨我。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我恨你。”   我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家里的事,公司的事,加在一起不如这一件带给我的打击大。   我以为他只是不爱我,没想到他会恨我。   27   我说服自己没关系。   我会给他新的项链。   我会和他结婚。   我会让所有人都知道我们在一起。   我会拥有他的余生。   28   他……怀过孕。是我的。   我们有过一个孩子。   我们差点可以有一个孩子。   心口好疼,疼得我直不起腰。   原来他这么恨我。   29   他对我说了很多话。   他爱过我。   现在不爱了。   我好像真的要失去他了。   30   某个瞬间我想,就这样结束吧,让他死在我怀里,在下面等等我,我们一起去另一个世界生活。   这一辈子纠缠不够,下辈子继续纠缠也可以。   但我到底没舍得。   我还是想要他活着。   31   现在承认我爱他,是不是太晚了。   32   周沉说孩子是被我打掉的。   一切都是我活该。   33   我们本该有一个平凡普通的故事,互相认识,渐渐熟悉,经过一段漫长的暧昧,确定关系,相爱到永远。   是我一念之差,毁了我们的以后。   34   我去医院拿到了他的病例。他为我吃了那么多的苦,我还那样折磨他。   周沉说得对,我是个畜生。   我说爱他,却没有让他真正快乐过,他甚至不敢对我说真话,不敢依赖我。   他怕黑,怕疼,这些我都知道,我当时怎么忍心那样对他?   想起那时候,他有心脏病,还怀着孩子,我不管不顾地要他,他得有多难受?   他抑郁症容易陷入自责和焦虑,我也没有关心过他,甚至在他脆弱的时候觉得他惺惺作态。   最后我……杀了我们的孩子。   怪不得他离开我,怪不得他恨我。   我怎么可以这么混蛋……   35   他和他的一切都消失在我生活中,我没有发现,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把家里与他有关的东西都搬走了,什么都没有留给我。   我从来没有这样害怕过,好像失去了生命里最重要的东西。   原来我比我想象的还要爱他,还要离不开他。   我想让他回来,但我没有资格。   36   我在信箱里找到他还给我的合同和银行卡,卡里的钱一分未动。   怎么会这样……开始的时候,他和我在一起,难道不是为了钱吗……   37   我知道错了。   回来好不好。   38   我快要疯了。   家里没有他,我一刻也待不下去。   我去了他之前的房子,虽然小了点,但有他生活的痕迹,能让我心里得到一些平静。   39   没想到他会回家。和周沉一起。   周沉比我会照顾人,他的气色好多了,眼睛里又有了神采。   只不过这一次,他的目光不再停留在我身上,而是追随着另一个人。   我见过他爱我的样子,因此知道他现在爱着别人。   一种名叫痛苦的情绪几乎把我淹没。   他以前看到我和别人在一起,也会这么难过吗?   40   他的生日到了。   我不喜欢这些无聊又无用的东西,生日,节日,各种莫名其妙的仪式感。   但我知道他喜欢,他本质上还是有些孩子心性,喜欢新鲜的、漂亮的、浪漫的东西,以前我懒得应付,现在想想,两个人漫无目的地消磨时间也很好。   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给他过生日。   41   方尧他们说我变了很多。   并没有,我只是学会了诚实。   42   他被绑架了。   看着他在视频里奄奄一息的样子,我才知道世界上的一切都不如他平安健康重要。   只要他活着,我可以让周沉带他走,我什么都可以。   43   我不后悔。   44   我好像昏迷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过往二十多年如走马灯一样在我脑海中掠过,我才发现和他在一起的这几年是我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停在这里也很好,停在他还没有忘记我的时候。   45   要放手吗?   46   我出院了,他没有来看我。   就这样吧。   或许再过很久,我也能忘记他。   47   我去看了他在Breeze乐团的第一场演出。   我一直知道他迷人,在舞台上更是如此。   他本就是林间的百灵鸟,不是笼里的金丝雀。是我从前自私,才害他差点蒙尘。   48   演出结束后,他抱着一束玫瑰和周沉拥吻。   我很久没见过他那样的表情,害羞的,明亮的,热切的。   他活成了十八岁时的他,勇敢无畏,对未来充满憧憬,对世界充满热爱。   这才是他应该有的生活。   我没能给他,有人替我给了。   49   日子一天天过,忙碌而无趣。   他离开后,再没有什么事情值得纪念。   50   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我回到二十三岁,遇见了十七岁的他。 第46章 番外 小岛日记   01   如果我有罪,法律会惩罚我,而不是让爸爸把我到嘴的小鱼干换成驱虫药。   呕,可恶的人类。   我决定不叫他爸爸了,叫他老周。   02   老周第n次(此处n>10,我小猫咪不会数数)把我从萧萧房间里扔出来的时候,我怒了。   今天本该是一个美好的夜晚,我睡在萧萧被窝里用肚皮帮他暖jio,因为这个可恶的人类alpha,我只能睡客厅。气气。   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干什么,每次把我丢出来,里面都稀里哗啦嘎吱嘎吱,分明就是家暴!我可怜的萧萧哭得呜呜呜呜,一边哭一边求饶都不能让他停手,人类alpha果然没有心。   等着吧老周,我早晚要报警。   03   萧萧果然受欺负了,脖子上那么大一片红,天呐,我该怎么办?   舔一舔会比较不痛吗,可是为什么我才舔了一下,他就像受惊的兔子一样躲开了。   他把我抱起来,说:“乖一点,不许乱动。”   上帝,他的脸好红,眼睛水漉漉的,嘴巴像草莓果冻。好想亲。   不,不可以,我是一只被割了蛋蛋的小猫,给不了他幸福。   可恶的老周。   04   喜大普奔,老周今晚临时有一台手术要加班,萧萧是我的了。   可是萧萧好像蔫蔫的,到点还不睡觉,窝在客厅沙发里一遍遍换台。我围着他喵喵叫,想提醒他该睡觉了。   “你也想爸爸了吗?”他摸我的脑壳,“我也很想他。”   不,我不想,我想和你困觉。   “先生今天这么忙,一定没有时间吃晚饭。”   他穿鞋去了厨房,从冰箱里翻出玉米莲藕和排骨,像是要炖汤。   哈喽???大半夜的,看看我这只困得睁不开眼的小猫咪好吗?   他看不见我,他眼里只有排骨。我心死了。   萧萧做饭一定很好吃,老周每次都是一副吃到全世界最棒的小鱼干的表情。有次我悄悄尝了一口,emmmm怎么说呢,人类的食物可能不太适合我,我们小猫咪不吃盐。   便宜臭alpha了。   05   老周回来的时候天都快要亮了,萧萧睡在沙发上,他抱他起来的时候弄醒了我,然后对我比了一个嘘的手势。   萧萧睡梦里也很依赖老周,不自觉往他怀里拱,然后老周就会亲萧萧的额头,咦惹,腻歪的人类。   老周对我要是有对萧萧一半,不,一半的一半温柔,我也不至于在和楼下Kitty做自我介绍的时候说自己没有爸爸,只有一个讨厌的情敌。   06   我发现,人类会给特别的人名字以外的称呼。   萧萧叫老周“先生”,   老周叫萧萧“宝贝”。   而他们叫我“小岛”。   我懂了,是我不配。   07   萧萧和乐团去巡演了,我变成了留守儿童。   他在家的时候,老周每天回来都会带一支玫瑰,有的时候还有小蛋糕和小点心。   他不在家,玫瑰没了,蛋糕也没了。   只有我和老周大眼瞪小眼,我说我想吃奶油蛋糕,他说他听不懂猫语。   今天老周轮休,在家里兴致勃勃地收拾行李,我问他你干什么去,他说我去接宝贝回家,你自己在家照顾好自己。   ???干里凉,你不是听不懂猫语吗???   08   独居的第一天,想萧萧。   顺便想想老周。   书房墙上挂满他们两个的合照。   明明是三个人的电影,我却始终不能有姓名。   09   独居的第二天,在阳台上和邻居金毛隔空聊天。金毛十几岁了,是个懒洋洋的老头。   他问我你家那个可爱的小beta呢,我说小beta去给我赚猫粮了。   “真不错,又可爱又能干。”金毛晃了晃脑袋,“他的琴声总会让我想起我的初恋。她是一只优雅漂亮的斑点狗,小腿修长有力,比驯鹿还要迷人。你知道驯鹿吗,那是一种会给人带来好运的动物。”   我知道,去年圣诞节的时候,老周开车带我和萧萧去了丹麦。那里的雪会在夜晚反射月亮的光辉,一闪一闪的,像碎了的星星。   老周和萧萧堆了一个好大的雪人,第二天早上被路过的驯鹿一脚踢翻了。我不知道这种动物会不会带来好运,只知道它的腿确实非常修长有力。   10   还是那个圣诞节,雪人变成雪堆之后,萧萧鼓着腮帮子生了好久的气,老周偏往枪口上撞,说他像一只河豚,然后他们就打起了雪仗。   人类好幼稚。   萧萧的坏心眼多得很,打不过老周就往雪地里一趴装晕,吓得老周赶紧跑过去看他。然后萧萧突然跳起来把老周掀翻在地上,抱了满怀的雪兜头砸下去,再然后……   虽然我很同情,但不得不说萧萧是自作自受。   11   今天有一只鸽子落在窗户外面,说他从南方来,路过巴黎时参观了塞纳音乐厅,一支世界著名的交响乐队正在里面演出。   我很骄傲地告诉鸽子那支乐队的大提琴副首席是我的铲屎官,他马上就要回家了。   刚说完,老周的车开到楼下,萧萧拎着一个蓝色的盒子从副驾上下来,我一眼就认出那是我最喜欢的那家纸杯蛋糕。然后老周也背着萧萧的琴下来了,他们牵着手一起回家,夕阳在身后拖下长长的影子,是我几乎每一天都能看到的画面。   12   萧萧的身体一直不是很好,换季的时候总感冒,这次巡演大概是累到了,回来没多久就开始发烧。   他好会撒娇,原本靠在床头看书,一听到老周进来立马放下书缩回被子里哼哼唧唧地要抱。我记得他原本不是这样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越来越娇气,哼。   偏偏老周就吃这一套,又哄又抱心疼地跟什么一样。   他们两个为什么不要一个小孩呢,老周一看就很会带孩子。   13   今天有人来家里做客,是个长得很好看的beta先生,有点像萧萧。   萧萧叫他学长,问他怎么自己一个人来,那个学长说他被什么“小兔崽子”还是“小狗崽子”来着烦得不行,出国散心躲清静。   奇了怪了,狗的话烦人还可以理解,这种动物有时候确实不太老实。   兔子难道也烦人吗?   还是我们猫比较好。   14   我喜欢夏天。   夏天有绿色的树,蓝色的天,水池里游来游去的小鱼。还有萧萧的生日。   关于家庭地位这一点从生日就可以看得出来,在我们家里,萧萧的生日比圣诞节和新年还要隆重,老周恨不得把全世界的漂亮礼物都堆到他面前。我很疑惑,医生的工资有这么高吗?隔壁金毛明明说这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   天哪,老周不会是有什么非法副业吧?如果他被抓起来,我可以取代他成为萧萧心里最重要的人,呸,猫吗?   15   梦想破灭。   老周求婚成功了。   可恶。   没记错的话这是他第三次求婚,前两次萧萧都没有答应。臭不要脸的alpha这次居然用苦肉计,说他再过几年就四十岁了,身体一天不如一天,万一有个什么好歹,连可以在手术通知书上签字的人都没有。   呸呸呸,他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我呸,鬼才信。   他一宿一宿折腾萧萧的时候,怎么不说自己一天不如一天?   老狐狸,不害臊。   没想到萧萧居然被说动了,还很内疚地反思了一下自己是不是太任性了,没有考虑到老周的感受。   上帝,我的笨蛋萧萧,你怎么可以这么傻?   总之他们要结婚了。   到头来,只有我一只单身猫。   喵呜呜呜呜呜 更多精彩,更多好书,尽在奇书网 http://www.qisuwang.com